之四 三奇策(1 / 3)

走出劉府大門,李彥直忽然有一個感覺:嚴世蕃好像變得有些愚蠢。

但很快地他又自己否定了這個看法:不是嚴世蕃變愚蠢了,而是時局變了,而嚴世蕃卻還沒跟上了,所以他的一些奇謀就變成了笑話。

“我似乎在北京呆得太久,以至於某方麵的思維有些僵化了。”

“我心中所忌憚的嚴世蕃,是大明體製與權威還很完整時的嚴世蕃啊,現在局勢已經大變,我內心卻還留存著對他、對老皇帝、對這整個體製和權威的畏懼感。”

“可是這個體製已經被我打壞了一角了啊,權威也被削弱了,現在反而是打破這個體製、削弱這個權威的我還沒適應。”

“我也許該調適一下自己了,這裏已經不是北京了,嚴世蕃能用武的時代,也已經過去了。”李彥直想。

風啟回來了,向李彥直報告沒找到嘉靖的消息,李彥直也將方才與嚴世蕃的談論說了,風啟頓足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們就該早些南下!”

“我們可以麼?”李彥直道:“我在北京時,雖然未曾直接幹政,但大臣言官們會顧慮到我的存在,想到隻有徐師能壓得住我,朝議決斷之時,會把這個也算計在內,所以徐師能這麼順利,和我在北京是有關的。若當時北京未定我就走,少了軍方的無聲支持,以徐師的年資地位,隻怕短時間內壓不住北京,那反而會在北京留下後患的。不過這些都過去了,現在……”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你看看這是什麼。”便取出一份東西來。

風啟打開一看,臉上浮現出驚詫之色:“這……這……這算是丹書鐵券、免死金牌麼?”

“哈哈,哈哈,大概算吧。”此刻李彥直臉上已經盡掃初聞嘉靖奔南京時的抑鬱,露出欣然的笑容來:“不止如此,老皇帝可是給了我許多承諾了,不過他這樣做,反而坐實了我的猜測——老皇帝就算已經控製了南京,現在應該也還有極大的隱患!所以才不得不試著來拉攏我——哪怕是希望渺茫。”

風啟沉吟片刻,說道:“他手裏沒有精兵,錢糧。”

李彥直微微頷首,說明他和風啟想到一處去了。

這兩年李彥直任職兵部,深知大明衛所官兵的墮落並不局限於京畿附近,南方衛所的腐敗程度與北方不相上下,這次北京遭劫暴露了北京沒有精兵強將,是果不是因,不過是把窗戶紙捅破罷了。北京既然沒有精兵,南京自然也就很可能沒有,所以徐鵬舉縱然能夠號召來數萬衛所大軍,但兵多而不精,臨戰之際能起多大的作用卻也難說。

又因秋稅已經北運,所以南京此刻不但沒精兵,而且沒錢糧,李彥直道:“江南雖然富得流油,但老皇帝現在急需收買人心,他若要稅外加餉,農民就會對他離心,他若要富家拿出錢來,士商就會離心。他若縱容軍隊劫掠,天下都會離心,所以老皇帝的處境其實也蠻艱難的。”

風啟道:“既然如此,不如等南下大軍集結完畢,我們就直接揮師攻取南京吧。”

李彥直卻道:“不,那樣做是對小皇上最有利,對徐恩師次有利,對我們卻有利有弊。衛所官兵雖弱,卻是本地作戰,打防守,有長江天險與石頭城的地利可依,江南士大夫的人心向背暫時又還不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貿貿然攻過去,也不能保證必勝,而且我們一把精力放在南京這邊,就沒法處理海上的事情了!那樣豈不就落入破山的圈套中去了?我們當前更要做的,第一是利用種種混亂練兵,把我們的各種部隊整合成大明最強的精兵,第二是設法控製東南的金錢命脈。接下來幾個月北京和南京會有一輪名分上的大吵,咱們且不管他,且把上海天津抓在手裏,練兵、斂財,等他們吵到要動手了,咱們再出手。戚繼光來了嗎?”

嘉靖前往南京的消息是以六百裏加急火速傳往北京,徐階接到消息後大吃一驚,馬上去了徐鵬舉海軍左都督銜,遷李彥直為左都督,又增益他的兵權,甚至密令他趕緊下南京——當然,這份密令不是正式公文。然而李彥直接到密令之後卻沒有冒險南下進攻南京,反而在海州好整以暇地統合海陸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