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於青萍之末。
兩年前,當我還在長江商學院工作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應一家國外媒體的邀請,談談對於上海成為金融中心的看法。為此,我整整思考了三個月,終於在盛夏時提出了對上海成為遠東中心的全麵反思。一時之間毀譽交加,反響熱烈。後來,一位朋友點撥,既有其一,何不其二?
自上海之後,我又接著研究了中國數十個城市和國家戰略區的未來發展,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當初偶然,今成宏願。
一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對中國城市和區域的關注也是一種必然。改革開放至今,中國已經實現了初步崛起。而中國的崛起,正是伴隨著一批城市和區域的興起而實現的。長三角、珠三角、環渤海經濟區,堪稱中國早期崛起的楷模。而在改革開放30年後,中國已經呈現整體崛起之勢,以前存在於構想中的中西部崛起,已經變為現實。近幾年來,中西部在發展速度上已經明顯地快於沿海地區,中國城市之間、區域之間的差距正在縮小。
自2008年以來,中國先後將十幾個區域規劃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麵。自珠三角一體化發展發軔,到海峽西岸經濟區、關中—天水經濟區、橫琴總體發展規劃、江蘇沿海大開發、圖們江區域開發、黃河三角洲,到2009年的鄱陽湖生態經濟區,2010年的皖江城市帶、海南國際旅遊島,再到最近的新疆、西藏、成渝經濟區、西鹹新區等,從東至西,從南到北,幾乎全在國家發展戰略的棋局之中。
如此多區域和城市發展規劃的密集出台,將中國的各個區域和城市拋向了競爭的汪洋大海之中,如何抵達彼岸成為各個地方主政者非常關心的話題。張五常說,中國經濟發展的動力源自縣域競爭,而現在,這種競爭已經上升到城市、省域乃至大的國家戰略區的層麵。
此外,2008年以來的全球金融危機,使各國的經濟都遭遇困境,中國亦不例外,各地為求突圍,紛紛尋找對策。無論是廣東的騰籠換鳥、非珠三角的騰飛、浙江的立地成佛式的產業升級,還是山東祭出的半島藍色經濟區、鄱陽湖和皖江的開發、濱海和重慶模式,等等,都是當地的突圍之舉。鄧小平說,改革需要殺出一條血路。而在未來,走出危機,亦需要殺出一條血路。如何在困頓中找到那條可以通向未來的血路,則是各個地方普遍關注的話題。
中國城市和區域的發展,有時候與整個國家的政治和經濟周期密不可分。最近幾年的特殊之處,在於它不僅是“十一五”規劃的收官之年以及“十二五”規劃的開局之年,也是中國上屆政府徹底實現自己施政理念的幾年。在此情況下,中國城市和區域的發展,洗牌在所難免。
在新的改革時期,如何對本地進行定位,確定新的發展戰略?
在增長困境中,如何找到突圍之路?
在“十二五”規劃乃至更長的政治與經濟周期中,如何相對其他區域獲得先發優勢和比較優勢?
這三大問題,是各個地方主政者最為關心的問題。自2010年以來,我也多次應一些地方政府的邀請,交流探討當地發展之策。他們對於本地發展的迫切之心,殷切之情,如地底火山,呈噴發之勢。同時,本地的未來發展,也引起了各地民間人士的普遍關注。關於城市發展之策的部分研究成果,我已經發布在個人官方博客中,很多當地市民就曾對我的研究發表了很多中肯的評論,他們的思索,深沉而熱切。
二
新的發展周期、新的政治和經濟周期,對於每個城市和區域來說,都意味著大變局的來臨。而變局的魅力,全在於順應時勢,獲得發展。
公道自在人心,成敗全在時勢。
時勢二字,對於城市和區域的發展至關重要。在中國第一輪的發展中,各地對於時勢的把握程度不一,直接造成了中國發展的不均衡。在我走訪過的很多內地城市中,普遍存在著一個遺憾,那就是在改革開放初期,中國走的是海洋時代的慣有國家戰略,即優先發展沿海地區,讓部分人先富起來,而這種戰略與中西部的經濟塌陷有直接的關聯。很多內地城市底蘊深厚,亦不缺少有遠見的雄才,但是受時勢所限,這些城市無法發揮自身的優勢。例如武漢,由於中國以外貿而非內需立國,海運取代陸運,武漢的所謂“天下之中”的優勢蕩然無存,自然無法雄起,而隻有待中國內需時代來臨時,武漢方可一展雄姿。
有時候,機遇如同天上的風與雲,瞬息萬變,如果抓不住,也許就永不複來。在時勢具備的時候,能否洞察時勢、順應時勢,考驗的則是一個城市的勇氣與智慧。人皆言深圳是乘勢而起,但是,同為特區的珠海,卻與深圳相去甚遠。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珠海沒有把握時勢。橫琴總體發展規劃終於在2008年成為國家戰略,但是,此時地處珠三角經濟區的城市已經普遍崛起,珠海和澳門,根本無法形成相對於珠三角的比較優勢。但是,橫琴如果早20至30年被開發,則結果會大不一樣,今日的橫琴,即當年的羅湖,可惜,此一時彼一時,橫琴未能在珠三角初起時發力,待珠三角崛起之後,其被邊緣化已成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