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鄉下住著咱爹媽一(2 / 2)

要說媽媽年輕時候有多漂亮?媽媽臉似滿月,兩條油光水亮的辮子搭在胸前,一條時髦的喇叭褲和一件比嘰呢大衣,走到哪裏別人都以為是城裏下放來的知青。甚至臉蛋比那些城裏的知青還要漂亮,但是登門求親的人卻少之又少,很多人望而卻步。這一切都是源於外公是方圓幾百裏出名的大地主的緣故。

可惜外公在十年浩劫中被扣上資本家走資派和大地主的帽子,在文革中被紅衛兵活活打死。過慣了大小姐日子的媽媽隻好屈尊就駕地在本來就不多的相親團中瘸子裏麵挑將軍地選擇了我爸。

當然,我媽嫁給我爸還是多少帶了那麼一點浪漫色彩的。在那個時代,一對陌生的男女初次相識基本都脫離不了相親這種老土的俗套劇情,我爸媽也未能例外。

話說我爸跟我媽相親那天,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我爸之所以選擇在黑燈瞎火的晚上相親,事實證明是非常地有遠見之明。

在媒人的撮合下,我爸在點著一盞煤油燈的床沿邊坐下了,等待著我媽的到來。煤油燈的那個火苗呀,把我爸本來不甚清楚的五官搖曳的相當有朦朧感,也把我爸的心裏搖曳的是撲騰撲騰,七上八下,因為我媽的美貌是遠近聞名啊!

我媽來了,一隻腳才抬進門檻,我爸就按捺不住內心地激動,驚鴻一瞥,不由得暗呼:天人來!仙女下凡呀!其實我爸想找更多的詞語來描繪當時的心情,無奈,我爸隻是小學畢業,除了仙女下凡這幾個字,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關於女人的美好詞彙。總之,就是激動得不行。

這時候,我爸及時表現了臨危不亂的定力。在強壓著內心的激動相互問了對方的姓名和基本情況後,我爸一展他那高談闊論口吐蓮花的才華,每說一句話之前,總會加上一個定語“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這種引經據典的口才把我媽折服得不行。事實上,我爸在相親的頭天晚上,背了一個晚上毛主席語錄。

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來了。自始至終,我爸也沒站起來,如果我爸站起來的話,這門親事鐵定會告吹,因為我爸站起來身高是1米63。

我爸除了才華出眾,還有一個顯赫的身份,就是鎮農技站拖拉機手。那時候的拖拉機手可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當個拖拉機手首先要根正苗紅,最好三代貧農,這是硬件條件,還要政審才能通過。自己的技術要過硬也是關鍵,這是專業水平。另外,還要生產隊推薦,要的是人際關係。可想而知,當上拖拉機手的難度指數不亞於現在的公務員考試。

衝著這兩點,我媽就爽快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再說,在過去的那個年代,農村人找對象挑三揀四的少,一見鍾情的多。那時候農村人選擇的範圍少,不像現在可以天南海北地搞網戀。隻要不是傻子、愣子、智商沒問題,基本上第一次見麵就看對眼,接著開始過彩禮,談婚論嫁,我爸媽的婚禮,從見麵到結婚隻用了40天,屬於標準的閃婚。

從父輩的婚姻質量來看,閃婚是不可取的。

我媽嫁過來沒多久,兩人的矛盾就凸顯出來。首先,我媽對我爸1米63的身高耿耿於懷,然後發現我爺爺家不是一般的窮,兄弟多不說,家裏窮得連個鍋碗瓢盆都不齊全。

我爸呢,也發現我媽不是好伺候的主兒。雖說我外公死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媽那些千金小姐的架子沒變,連飯都吃不飽的年代,媽媽還要用梳頭油。

物質條件的匱乏尚能讓人接受,外公家大業大的根基逐漸被歲月夷平,但是那些深入骨髓的資本主義精神被我媽完整地保留了下來,譬如說大小姐脾氣,還有那些富家小姐常有的無病呻吟唧唧歪歪,上升到文學的高度,叫憂鬱症。這種資本主義與偽小資的並發症像夢魘一樣折磨了我爸的下半生和我們姐弟三個的童年。

在我所認識和不認識的女性當中,林黛玉堪稱憂鬱的冠軍,這似乎是無可爭議的事實,但是比起我媽來,她隻能屈居第二。

我媽的那個憂鬱呀,說來就來,毫無征兆。而且她憂鬱起來的唯一排遣方式就是睡覺。等著她做飯呢,她憂鬱了;等著她喂牛呢,她憂鬱了;再等著她到田裏插秧呢,她又憂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