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憂鬱起來可真是沒完沒了,見縫插針。很少看到她眉開眼笑的時候,看到她眉開眼笑的時候都是在數錢的時候。
我媽天天早上一憂鬱,就害得我沒有早飯吃。隻好拿著三毛兩毛的零錢去小店裏買餅幹打發,雖說在那個吃餅幹尚算非常奢侈的年代,可是天天早上吃餅幹甚至一天三頓吃餅幹,就像現在讓你一天三頓喝燕窩一樣,不被反胃死才怪。早上吃餅幹,中午放學回家,我媽倒是不憂鬱了,但是在和我爸吵架!我爸媽的吵架和冉冉小坤他們的吵架,跨越了曆史、時間、空間和跨度,中心思想都是一樣一樣的,就是一個字——“錢”!
每天中午放學回家,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就能聽到從院子裏傳來一陣陣爭吵和咆哮的聲音。這個時候,我就止住了腳步,不往院子裏走了。這時候走進去肯定沒好果子吃,沒準一把掃帚不長眼睛地飛過來,就會砸得我鼻青臉腫。
我下意識地停了停,和拴在院子外的老叫驢相互對望一眼,彼此心領神會地各自心中一凜:我們中午都沒得飯吃了。可是,我下午還要上學呀,我悲壯地往驢屁股上一拍:兄弟,你多保重吧!我管不了你啦!
一扭頭,我跑到奶奶家吃飯去了。
如果奶奶家沒有人,那就慘了。我就隻好和驢餓著肚子相互對望著,同病相憐,直到爸媽的爭吵聲平息下來,開始燒火做飯,拌草喂驢。
這時候,我和驢都喜死了。老叫驢發出“嗷——嗷——”“嗷嗷——”地一聲接一聲的歡叫,比我長大後在都市裏聽到的那些所謂的交響樂要好聽得多了去了。
如果我爸媽的吵架尚算普通的文爭武鬥毫無特色可言的話,那麼我叔叔家的打架可就是升級版的了,而且絕對不是升個一級兩級那麼簡單。掄菜刀、扔板凳是家常便飯;拆房梁、拿炮轟更是小KS,根本不值一提。
我叔跟我嬸幹架時,那陣勢是響當當的:隻聽兩人一聲大喊,以120m/s2的加速度向對方陣地上狂奔。刹那間,飛沙走石摧樹拔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就像武林高手對峙一樣,隻見兩人卷在一起,分不清高低孰下,招招功其對方要害,白鶴亮翅,猴子偷桃,餓虎撲食,懶驢打滾…..招招都能在金大俠的小說裏找到原型,這兩人不去拍個武俠電視劇,我都替他們叫屈。
兩人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地打了一陣,體力盡耗,往往是嬸子敗下陣來,雖說嬸子是北方女人體型高大,但是女人總歸比男人耐力差一點。
敗下陣來的嬸子也絕不是好惹的婆娘。稍稍休息片刻,嬸子又生龍活虎咄咄生風了。這次不是廝殺,而是開罵,為剛才的失敗一雪前恥。嬸子跳著腳從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輩開始罵,把我們姓田的祖宗十八代統統問候了一遍,順帶把祖墳掘了個底朝天,叔叔這時候就一聲也不吱聲了。
叔叔這時候再誓死抵抗,那半夜肯定就有他的好果子吃。有次幹完架,嬸子不解氣,在半夜時分把熟睡中的叔叔用手腕粗的繩子綁了,你猜猜幹啥?大玩SM!叔叔那是叫苦不迭呀,整個軲轆村徹夜回響著他那慘絕人寰的哀嚎。
SM事件平息了之後,叔叔嬸子拍拍打打地收拾戰場,開始過日子了。但是沒多久,戰事又會再次引爆,而且一次比一次震撼。家裏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家具,看著就沒個過日子的樣兒。這其中最多的就是在廝打中被當做武器使用的板凳,這些板凳大多老弱病殘缺胳膊斷腿的,最齊全的也就三條腿兒。
過年回家,我和弟弟在叔叔家吃飯。找了半天,找不到坐著的東西。在農村,找不到板凳坐,有的就直接拉半袋糧食往屁股下一墊,比板凳坐著還舒服。弟弟連半口袋糧食都沒找到,叔叔家為了供堂弟堂妹上學,早把糧食賣光了。最後,找來找去,找了一條兩條腿的板凳坐了。這坐兩條腿板凳的功夫可不是人人都能坐好的,必須時時刻刻保持警惕掌握好平衡,一不留神就會“噗通”一聲摔你個狗啃泥。一頓飯吃得正酣呢,弟弟站起來斟酒,斟完了無意識地往板凳上一崴,隻聽“咚”得一聲,眼看就要人仰馬翻,弟弟一個鯉魚打挺,直直地彈到後麵簸箕裏去了。
眾人哈哈大笑。
弟弟驚魂甫定,一臉慶幸:得虧哥還練過兩下子,否則還不被整成肛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