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思維是在惡性競爭中形成的思維方式。如學者吳興明所言:軍事謀略的出發點是“在人生在世的多重關係中它取定人人關係,在人人之間的諸多關係中它取定利害關係,在利害關係的協同與爭鬥的雙向關係中它又進而隻取定爭鬥關係”,所謂“與人鬥,其樂無窮”,就是軍事思維的典型表現。
在處理人我關係時,習慣軍事思維的人總是以他人為手段,以自我為核心。保存自我,打擊他人,這是軍人的行為本能。在戰爭中,隻有把所有不利因素考慮到了,才能立於不敗之地。這樣,在判斷人物上,軍事家往往習慣從人性惡的一麵出發,把針對自己的危險因素考慮到點滴不漏的程度。以這種思維方式來應人待物,所看到的危機自然無處不在,所以,“恐懼是身處謀略地帶人的基本心態”。
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朱元璋剛剛登上帝位,就“寢不安枕,憂懸於心”了。登基的第二天,他告誡侍臣,“創業之初,其事實難,守成之後,其事尤難”,他反複強調消滅危險於萌芽狀態的重要性:“憂患之來,常始於宴安者。明者能燭於未形,昧者猶蔽於已著,事未形猶可圖也,患已著則無及矣。”剛剛登上皇位不久,他就下令設專人,每天五更之時在城門的譙樓上吹起畫角,高聲唱道:“為君難,為臣又難,難也難;創業難,守成更難,難也難;保家難,保身又難,難也難!”
在給子孫們寫的《皇明祖訓》中,他這樣教導後代們:你們做皇帝時,即使安居無事,也要常懷警惕,一時一刻也不能怠慢。這樣,你的性命才能安全,國家大權也不會丟掉。如果一看天下太平就放鬆了防備,萬一奸人得手,身家性命不保,國家基業不存!
為此,他不厭其煩地諄諄囑咐後代皇帝如何注意安全,其小心謹慎已經達到神經質的程度:
雖然與那些朝夕相見親近如同骨肉的人接觸,也要在心裏多加警惕,防人之心時刻不可無!如果要回避左右,和親信大臣們商量機密,那麼,帶刀護衛隻許離你們十丈遠,不能再遠了!
弄幾套盔甲刀槍,放在身邊。選幾匹好馬,養在宮門口,四個城門也要各備幾匹,萬一有事好跑!
每天晚上,都要警省。沒事常聽聽城中動靜,聽聽市聲是不是有什麼異常?也可以到院子裏,看看天氣星象,有沒有什麼災難的征兆?
之所以要竭盡全力“保家”,不僅僅是因為“家”得來不易,也是因為一旦失去,他的家族必然要付出血的代價。
在漫長的軍事生涯中,朱元璋習慣了高強度、高密度的腦力勞動,習慣了每時每刻估量形勢,算計對手,習慣了激越昂揚的行進節奏,習慣了享受與人爭鬥的樂趣。從戰場上下來的人,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沒有對手。所以,在陳友諒、張士誠、元朝皇帝們一個個消失了之後,他開始了尋找對手的漫長過程。原來的老鄉和戰友,即所謂的“淮西勳貴”,就進入了他的視野。
朱元璋原本是心胸狹窄之人,臣下之一舉一動,悉加注意,經常對臣下的舉止表示不滿,說:“此等愚夫,不學無術,勇而無禮,或閑中侍坐,或飲宴之間,將以朕為無知,巧言肆侮,凡所動作,悉無臣禮。”在他“危機放大”的軍人心理形成的放大鏡下,他們日常表現中的小小不謹不敬,都被放大成了叛逆的苗頭,他原來的朋友一個一個在他的視野裏變成了對手,所以他才舉起了屠殺功臣的屠刀。
戰爭思維的第二個特點是追求實用性。戰爭以實用為目的,軍事思維是非常功利化的思維,本能地要求思維方式簡明、捷近、實用。朱元璋一生不尚形式,隻求實用。朱元璋在建國後的政治鬥爭中擅長不受形式的約束,“草鞋無樣,邊打邊像”,各種下作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他創造了大村莊式的治國方法,雖然不美觀,但是卻非常實用。
除了自己一家一姓的私利外,朱元璋對什麼東西都沒有真正的信仰。
長期的謀略思維習慣,一而再、再而三地從權謀中得到好處,使他形成了權謀化的思維習慣。所以,朱元璋的治國方法是無巧不取,無利不謀,無所不為。他竭盡全力維護三綱五常,推崇儒家正統。然而,因為孟子說過民貴君輕,有違他唯我獨尊的心態,就居然敢刪節《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