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個開得過分的玩笑:魏忠賢(2)(2 / 3)

任何人,包括魏忠賢,都以為自己的造化到此為止了,沒想到命運之神又一次把更大的幸運不由分說砸到他頭上。

在明朝宮廷中,流行著一種“對兒”的習俗,也就是相好的太監與宮女。皇帝奶媽客氏的“對兒”原本是一個叫魏朝的,此人和魏進忠是不錯的朋友,能力很強。在皇帝登基之後,被提拔為乾清宮管事並兼管兵仗局印,從此事務繁多,在宮中的時候越來越少。而魏進忠管理夥食,與客氏接觸很多,魏進忠的豪爽耿直、開朗活潑對女人是很有吸引力的,時間一長,兩人就產生了感情,而且越陷越深。有一次魏進忠正與客氏親熱,被突然回來的魏朝撞見,兩人當即吵罵起來,驚動了皇帝。

皇帝不管二魏誰對誰錯,他關心的隻是奶媽的幸福。他問奶媽說:“客奶,爾隻說爾處心要著誰替爾管事,我替爾斷。”客氏也是個敢作敢當之輩,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多年的“夫妻”魏朝恩斷義絕,毫不猶豫地把手指向了魏進忠。

當年的客氏剛滿四十,豐韻猶存,而魏進忠已經是五十有三的老頭。看來,這個重感情的“憨而壯”的老太監身上,確實有某種不可阻擋的性格乃至人格魅力。

無論如何,成為客氏的“對兒”變成魏進忠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客氏的親信就是皇帝的親信,從此,他成了皇帝最信任的太監。

這一地位意義深遠。因為,與對木匠活的強烈興趣相比,剛剛登基的天啟帝對政治卻十分厭惡。繁重的政務對他來說是一種難以承受的折磨。他自幼生長在清冷的東宮,平時除了幾個宮女和太監,幾乎沒有接觸到其他人,更沒見過什麼世麵。因此,在上朝的時候,他總是顯得羞澀、笨拙,坐在那兒活像一個木偶。別人說什麼,他根本聽不明白,也不想聽明白。他急需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來替他處理這些“麻煩”,好讓他一心一意回後宮玩耍。

這一重任,陰差陽錯而又順理成章地落到了老太監魏進忠身上。這個不識字的太監被任命為司禮監秉筆,職責是代替皇帝批答奏折。為一個對政治沒有興趣的皇帝批奏折,就意味著掌握了帝國的所有權力。

曆史把舞台的所有布景都已搭好,下麵就讓我們來看看站到了帝國最高處的前魏四、李進忠,現魏進忠,是如何開始他的表演。

權力的滋味魏進忠的第一個舉動,是改了自己的名字。他給自己改名叫“魏忠賢”,表字“完吾”。

這是個意味深長的舉動。這意味著魏進忠充分意識到了自己角色的轉換:以前,他不過是皇帝的家奴,進忠足矣;而今,他已成了當朝秉政,要開始治理帝國大事了,“忠”之外,還必須要“賢”,也就是具備不凡的政治才能。因此,他需要盡快完善自己,“完吾”。

這一動作說明,魏進忠並不是人們心目中的“傻子”,這個人,很知道些抑揚進退。

何止不是“傻子”,魏忠賢有著和正常人一樣甚至更強烈的欲望和自尊。從小,他就是個活潑伶俐的孩子,作為家中的“老小”,備受父母寵愛。長大之後,他的不務正業、遊手好閑也從一個側麵反映了他對現實生活的不滿和更高的期待。

正是強烈的改變生命狀態的欲望驅使他毅然自宮,這個舉動說明了他完全具備在關鍵時刻把握機會的能力。然而,入宮之後的無情現實一度粉碎了他的夢想。

在朱由校登基以前,命運在他麵前從來沒有露出過笑臉:生而貧窮,長大之後因賭博惡習而不為社會所接納,在命運的逼迫下放棄男人的自尊成為太監,而成為太監之後依然混得沒有名堂,在太監們的鑽營傾軋中屢屢挨踩,升遷得異常之慢,因此,被人稱為沒能耐沒出息的“傻子”。

在命運的屢次打擊下,他自覺帶上了“傻子”的麵具。他承受不了自尊心的壓力,隻好選擇了逃避。他笑嘻嘻地聽著別人叫他“傻子”,他好脾氣,人家怎麼逗他也不生氣,他甘居人下,用自己的示弱來換取別人的保護。他大大咧咧,他憨憨傻傻,他沒有了自尊。

他活得像一個爬蟲,他樂於當一個爬蟲,當爬蟲是多麼舒服呀,可以不受自尊心的折磨,可以對自己不負責任,可以任由別人踐踏——既然自己沒有反抗能力。

然而,自尊心是扼殺不掉的,它隻能暫時被麻醉被壓製。壓製越大,聚集的反作用力就越大。它時刻蠢蠢欲動,給魏進忠帶來痛苦。

睡在太監班房裏,魏進忠經常做這樣的夢:自己在刷一個巨大的馬桶,馬桶裏有一隻小小的蛆蟲,他怎麼也刷不到。他對這隻蛆蟲異常地厭惡,異常地痛恨,可就是刷不到這個惡心的東西。越刷不到他越著急,急著急著就醒了過來。雖然他不會心理分析,可是他也能隱隱感覺到,其實那隻蛆蟲就代表了他自己,在內心深處,他對自己其實是厭惡不已的。

想到這裏,兩顆混濁的淚會不知不覺在夜半三更爬上魏進忠的眼角。實際上,自尊和欲望一直在魏進忠憨直的外表下頑強地發揮著能量,雖然缺少心機,但他並不是沒有心機:他對皇子和才人的鞠躬盡瘁,難道是出於純粹的忠誠嗎?他之所以接近客氏,僅僅是陰差陽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