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個開得過分的玩笑:魏忠賢(3)(1 / 3)

他特別喜歡炫耀自己的排場,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權力的顯赫。每次出行,他都要“坐文軒,羽幢青蓋,四馬若飛。鐃鼓鳴鏑之聲,轟隱黃塵中。錦衣玉帶靴褲握刀者,夾左右馳,廚傳、優伶、百戲、輿隸相隨屬以萬數”,隨從多達萬人,也許有些誇張,但有史以來沒有任何一位大臣的出行有他的派頭大應該是無可懷疑的。

在穿著上,他也要千方百計顯示自己的特殊地位。平時他經常穿龍袍,龍的紋樣比藩王僅差一爪,比皇帝冠服隻是顏色上略有不同。甚至連內衣內褲上,都要繡上金線蟒龍!

魏忠賢並沒有任何僭越之意,他隻是頭腦有些簡單,隻是想讓所有的人知道他的高貴、與眾不同。

所有這一切,僅僅反映了這個人資質的庸劣。他甚至連起碼的避諱之道都不懂。如果他稍稍懂一點曆史,稍稍讀一點書,他就會知道,曆史上凡是手執朝柄的太監,十之有九沒有好下場。遠的不說,就以本朝來講,約一百五十年前權傾天下的太監王振死在戰場上,死後全族老小包括嬰兒都被殺光。約一百年前的“立皇帝”劉瑾,更是被淩遲處死,活割了三千多刀!

魏忠賢不知道曆史,他也不想知道。他隻想福澤天下,雨露蒼生,以此來證明自己的能力。他幹得興致勃勃,興高采烈,也幹得兢兢業業。每天一大早,他就起床,聽別人念文件,然後他口述意見,一處理往往就是一天。

雖然累,但是他感覺充實極了。和倒馬桶不同,此刻,他真正體驗到了工作的快樂。用現代詞彙說,“他把全部的精力都貢獻給了大明王朝”。絕不像史書所說,他要顛覆大明天下。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治理好大明天下,才是他切身利益所在。

然而,東林黨人(明代晚期以江南士大夫為主的政治集團)對此不以為然。

荒謬的忠臣

東林黨的遭遇,典型地說明了“忠臣”是多麼荒謬的一個角色。

有明一代是中國曆史上昏君最多的一代,也是忠臣輩出的一代。昏君與忠臣相輔相成,正如同陰與陽、高與下、黑與白,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

忠臣們自幼飽讀聖賢之書,胸中羅列了許多天理。他們認為,世界就應該按照這些聖人總結出來的天理運轉,一絲一毫都不能錯誤。

按照天理,皇帝是上天在人世間的代表,是天下眾人的表率,所謂“一人正而天下正”。皇帝應該具有最高的道德水準,並以此來感化天下萬民,正所謂“天生民性有善質,而未能善,於是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

然而,拿這些天理和皇帝的行為對照起來,他們經常極度失望。

有明一代皇帝,因為太祖朱元璋血液中的卑劣因子,成才的太少。自成祖以下,也就是朱元璋的孫子輩起,就一代不如一代。

由於熱衷於宮闈秘戲,他們大多享年不永。仁宗即位不到一年,就因為性病暴死;宣宗遊戲無度,死於三十八歲的盛年;英宗時太監王振專權,幾乎亡國;代宗懦弱自私,死時剛剛三十歲;憲宗好方術,專寵方士和太監;武宗荒唐放縱,胡鬧了一輩子;世宗的年號嘉靖被海瑞解釋為“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穆宗縱欲過度,死時三十六歲;神宗在位四十八年,三十年不上朝,大臣們都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兒;再下來,就是一月天子光宗和當時聖上天啟帝了。

很顯然,這父子兩個也不是什麼出類拔萃之輩。

因為朱元璋的大力提倡,明朝的士人對四書五經背得最牢。他們抱了一腔悲憤,拚死要把皇帝糾正成為堯舜那樣的聖人。

因為道德上的巨大優越感,有明一代,大臣和皇帝說話就特別不客氣,犯顏直諫的人也特別多。他們寫得高興了,甚至要在奏折裏對皇帝嬉笑怒罵,挖苦諷刺,然後得意洋洋地拿出來給大家看。海瑞對嘉靖帝直言不諱地說:“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也就是說,天下人已經很久不把你當回事了!武宗朝大臣指責武宗“自取覆亡,為天下笑”。雒(luò)於仁則指責萬曆皇帝縱酒貪財好色尚氣。這些人都在史書上留下了令名。

說來奇怪,忠臣們為了皇帝的利益,不惜性命,而皇帝們對這些忠臣則恨之入骨。因為在忠臣的筆下,他們原形畢露,龍袍掩蓋不了他們自身的庸劣,他們的自私、懶惰、愚蠢、猥瑣纖毫畢現。

在皇帝看來,忠臣們簡直像現代社會的狗仔隊,是天下最討厭的生物。

皇帝在宮中喝了一回酒,騎了一回馬,第二天,立刻就有人上折子,告誡他酒乃喪德之物,非天子之所宜用;告誡他千金之軀,不宜驅馳。哪怕這一段時間他到哪個妃子那去多了,過一段時間也會有人上書,隱隱約約地告誡他要節欲,告訴他“無貪一時枕席之歡,而忘保身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