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劫難逃:張獻忠(3)(2 / 3)

自由,無邊無際地擺在那些想入非非者的麵前,像汪洋大海誘惑幹渴的魚兒。男性的血液很容易在身邊倏乎閃動的欲望中點燃,化作危險的火種。

由軍人而變為“流賊”,張獻忠發現,他作了一個正確無比的選擇。

在官軍裏雖然也有前途,但是畢竟有著森嚴的等級秩序,有著林林總總的規矩,更主要的,有著種種讓人鬱悶的腐敗、傾軋、不公。而在起義軍中,機會似乎更為均等,也更能讓人快意恩仇。勇氣和智慧就是全部的資本,上馬殺人,下馬飲酒,天不收,地不管,何等瀟灑快活!天昏地暗之中,誰知道明天自己還能不能活著。為什麼不趁著心雄氣壯之時,痛痛快快地做一回亂世梟雄,也不枉來人世一回!

投奔義軍之初,他和李自成一樣,不過是一個小小伍長。憑著智力、勇氣和天生的領袖氣質,他和李自成差不多同時在起義軍中出人頭地,成為獨領一軍的首領。李自成號稱“八隊闖將”,張獻忠號稱“西營八大王”。

打仗靠流氓

在諸義軍領袖中,因為性情投合,張獻忠最喜招徠亡命之徒。和張獻忠一樣,張軍的主要成分是“叛卒、逃卒、驛卒、饑民、響馬(攔路搶劫的強盜)、難民”,從職業軍人轉變而來的人尤多。

其中,有不少如毛澤東所說的“匪、流氓、乞丐、娼妓和許多迷信職業家”。“打仗靠流氓”,這是農民戰爭初起時的一個特殊現象。在特殊時期,“流氓分子”也可以發揮特殊作用。

多年征戰,張獻忠的部下都成了老兵痞、“勇敢分子”。這使他的軍隊戰鬥力高於其他的烏合之眾。一位明朝軍官,曾說張的部隊對於作戰是“習慣成自然。每個人臉上身上沒有囫圇個的,鉛子、箭頭,處處皆是。他們暋(mǐn)不畏死,一聽說官兵來了,都興奮異常,聽說要打仗簡直和打獵一樣高興。我方部隊正在觀望害怕,他們卻毫不畏懼,老於此道”。

從這樣一則記載,可以看出張獻忠部起義軍戰鬥素養的高超。張部攻取吉安時,大隊人馬在後,隻有“一騎至吉安城下”,城上見來人少,都“聚觀”這個人要做些什麼。隻見這個人從懷裏掏出一隻鐵鉤,勾住城牆上突出來的灌木小樹,三下兩下,“躍而上”。守城兵大驚失色,“守者驚潰,大隊馳入,城遂陷”。如此勇敢的戰鬥作風和高超嫻熟的作戰技能,當然是絕大部分明軍所不及。

農民的淳樸和殘暴

因為隊伍的骨幹由農民階級的邊緣分子“叛卒、逃卒、驛卒、饑民、響馬、難民”構成,張獻忠部在明末諸軍中把農民階級的人格缺陷表現得最為明顯。換句話說,張部是受底層文化的負麵因素影響最深的一部。

一提起農民,我們的腦海裏立刻會浮現出羅中立油畫《父親》中那個滿臉苦難、善良、堅忍的形象。在我們的思維定式裏,“農民”這個詞總是與“淳樸”、“勤勞”、“仁義”這些美好的詞彙聯係在一起。相反,與“富貴”這個詞距離最近的,卻是“虛偽”、“殘暴”、“為富不仁”。

隨著深入解讀明末四川的那場大劫,思維定式逐漸被打破,可以越來越清晰地看到,由農民為主體構成的底層社會文化除了我們熟知的“質樸”

“自然”之外,還有著“粗陋”、“淺薄”,甚至“野蠻”、“醜陋”和“黑暗”的另一麵。農民們被貧窮和專製統治雙重鐐銬著。在一定意義上,他們是一群“殘缺不全的人”,而張獻忠部則把這種“殘缺”表現得淋漓盡致。

大搶大殺大破壞

張獻忠、李自成出現在史書上時,前麵總是被冠以“流賊”兩個字。時人總結說:“獻忠等發難於陝西延安府,而蔓衍於各省。望屋而食,奔走不停,未嚐據城邑為巢穴,故曰流賊。”

這一總結一點也沒錯。從崇禎三年(公元1630年)到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張獻忠度過了整整十四年名副其實的“流寇”生涯。十四年間,張部在陝西、山西、河南、安徽、四川、湖廣諸省來回大幅度高速度流動,縱橫上萬裏,不斷地進攻,逃跑,轉移,從來沒有固守一地。

流動的目的有二,一是為了躲避官軍的追擊,二是為了“打糧”,即劫掠財物,以養活部隊。攻下一座城市的日子,就是他們的節日,他們縱兵大掠,把豪門富室一掃而空,滿載而歸。當官軍追得緊時,他們就潛入深山,苦挨時日。他們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逃跑和謀生上,久而久之,他們從一群烏合之眾變成了遊擊戰的專家。他們行動飄忽,即戰即走,在官軍的包圍之中穿插來回,波瀾壯闊,驚險重重,也刺激無比。

流動作戰,是中國曆史上那些聲名顯赫的起義軍普遍采用的戰鬥方式。

從唐末黃巢大起義到太平天國前期,莫不如此。從一定程度上說,這是農民起義戰爭的必然規律。因為在起義之初,農民軍與官軍在諸多方麵存在巨大差距。

首先是後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戰爭中後勤的作用至關重要。官兵有著強大的後勤支援,有帝國通過國家機器榨取的軍餉。而農民軍由於素質限製,即使占據了廣大的地盤,也沒有能力在短期內建立一支具有基本管理能力的官僚隊伍,通過賦稅形式給他們提供後勤。他們的後勤供應,隻能靠“搶”。而流動作戰的第一個好處是不必有後勤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