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劫難逃:張獻忠(6)(3 / 3)

擁眾據城邑,保村落,駐山穀,拒險寨者不可勝數。

凡獻忠所選府、州、縣官,有到任兩三日即被殺害,甚至有一縣三四月內連殺十餘縣官者。雖重兵威之,亦不能止也。

清人彭遵泗著《蜀碧》更載:

蜀民共起,殺偽守牧令判等官。賊所破郡縣置守牧令判等官,緝捕百姓。時四方兵大起,民之荼毒未盡者,斬木揭竿,糾集殺賊。一時偽官或刺於庭,或生畀之火,或投之於水,幾於殆盡。

在南充,原舉人鄒簡臣,潛與順慶豪傑倡義,建“中興”赤幟於江滸,數日眾至十餘萬,軍聲大振。賊卷甲遁,恢複順慶十餘城。渠縣進士李含乙,永川刁、古二族,順慶譙、馮二姓,潼川楊先誌、林時泰,詹州陳鐵腳,嶽池劉武舉俱起義兵。

川西原明朝軍官朱化龍“斂兵自守”,也割據一方。黎州土司十六歲的馬京起兵反抗,“得兵萬餘,恢複雅黎”。在張獻忠實際控製區內的百姓也紛紛起義,起義兵斬偽令者,所在皆是。後來竟弄到這樣的地步,成都百裏外,櫌鋤白梃,皆與賊為難。

越來越多的人踴躍參加官軍。《蜀警錄》載:“曾英至重慶,駐兵江上。招集難民入伍,舳艫百裏,旌旗蔽江。”明軍勢力迅速壯大起來。

兩個傳教士的回憶

張獻忠始則有條不紊,繼而手忙腳亂,終於驚恐絕望。

十多年提著頭沐風櫛雨,身先士卒,雖然艱苦,卻也快意。勝也勝得痛快,敗也敗得幹脆。如今住進了皇宮,開辟了帝業,卻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焦慮煩惱之中。

作為一個職業軍人,他還沒有學會治理帝國這個需要同時處理多種事情的彈鋼琴藝術。日理萬機,千頭萬緒,百爪撓心,心中如焚,壓力從四麵八方朝張獻忠一個人壓來,幾乎要把他壓得粉碎。從各個方麵傳來的消息,都是警報和敗績。按了葫蘆起了瓢,好不容易鎮壓下一處,更多的火苗又在周圍燃起。

最初的新鮮勁過去了,現在他越來越懶得上朝,脾氣也越來越大。有一天上朝,忽然把自己頭上戴的那頂鑲滿了寶石的金冠摘下來,扔到地上,用腳上去一頓亂踏,踩得稀爛。旁邊人看得麵麵相覷,誰也不敢上去勸。踩完了,把旁邊侍衛的大沿布帽奪過來,戴在頭上,大笑道:“他娘的,老子還是戴這個舒服。”

他越來越懷疑揮兵入川是個錯誤。初以為蜀人柔脆,容易征服。不想他們是柔而不脆,一時望風而倒,終久卻不屈服,正像《蜀碧》所評論的:

乃西川人性戇愚,特明順逆,不量勢力,不肯被不義之名,故其所置郡縣賊吏特以兵威迫脅,民勉聽從,兵才他適,則群起而殺之。

這個時候,張獻忠軍中擄獲了兩名在四川傳教的西方傳教士,分別是意大利的利類思和葡萄牙的安文思。他們分別於崇禎十年(公元1637年)和十三年(公元1640年)來華,崇禎十五年(公元1642年)進入四川傳教。他們被張獻忠留在身邊,相處一年多。逃出張軍後,其所見所聞載入《聖教入川記》一書,為後人留下了寶貴的曆史記載。

兩位傳教士回憶,隨著軍事上的失利,張獻忠的酒越喝越厲害,也越來越依賴看他人流血來尋找一點刺激。他們經常見張獻忠發脾氣,誰也不能勸止。

某日,張獻忠心情不好,“即殺軍官三員,宣其罪狀,謂伊等在席間高聲談論,絕無顧忌”;某日“又殺文官一員,謂其吸煙太多,精神疲憊”;“又殺太監七名,謂有多數軍官在朝私語,該太監等溺職不報,罪當斬決雲雲”。

無論是宮內男女還是大小官員,隻要稍不如意,即處以絞刑、斬首,或淩遲碎骨。神父們的好友、禮部尚書吳繼善,就是因奉命分配馬匹給各軍,請示張獻忠開列名單,以此細故而觸怒張獻忠,即受酷刑而死的。有位武官,素為張獻忠所寵,因為冬至節祀天,未遵張獻忠令讀條文,以致冒犯張獻忠,被鞭打至死。還有位官員,因諫張獻忠少殺無辜,而被重刑處死。

因為酒喝得太多,張獻忠精神也出現不正常的征兆。那一天,獨坐飲食,喝悶酒,忽然見到空中伸出千百隻人手來奪自己案上的食物。張獻忠嚇了一跳,抹抹眼睛,清醒一下,又什麼都沒有了。

舉杯消愁愁更愁,張獻忠的心情不斷墜向深穀,零星殺戮漸漸變成集體屠殺。他平生極為厭惡官場風習,甚至對自己任用的文官,他也抑製不住厭惡之情。有一次,部下大將孫可望遠征凱旋,張獻忠部下的文官們按明朝官場舊例,出城遠迎,進獻賀禮,遞“連名狀”。張獻忠聞知,“怒其沿故朝陋習,按名棒殺二百人”。有一次,因一點小小過錯,株連殺掉了自己屬下三百多名文官。有人勸他說都殺光了誰還為他服務,張獻忠說:“文官怕沒人做耶?”

人命在我,我命在天

如果鬥膽說一句張獻忠是殺人魔頭,也許並不過分。張獻忠本人正是以此自命並自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