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劫難逃:張獻忠(7)(2 / 3)

在《人類的破壞性剖析》中,弗洛姆分析施虐狂的內心說:“他們不僅恨他們的敵人,他們也恨生命。”“對於任何活著的人,活的東西,他完全感覺不到關聯和共鳴。”我們在張獻忠身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這種同情心的空缺。他從不為自己的殘殺行為感到後悔,在他看來,殺人是他的責任,那個控製著他內心的惡魔就是天意。他常說:“人命在我,我命在天。四方有路,在劫難逃。”

釜底抽薪之計

瘋子也許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借助理智力量的瘋子。

張獻忠就是這樣。眼看徹底平亂無望,張獻忠想出了釜底抽薪之計。

雖然他通過科舉,已經把大部分讀書人網羅進城市嚴加看管,但漏網之人畢竟還有不少。全川大亂,這些不安分的生員秀才顯然又是最不安定的因素。

比如:“張獻忠兵過敘(州)。宜賓諸生魚嘉鵬、諸生李師武、義勇彭明揚夜砍其營,得印綬,被擒殺。”又如:“範瑜,總督曠子,邑庫生。為流賊脅至成都,同庠生劉玉發共通官兵。”

在各地組織地主武裝與大西軍作戰的諸生們更多,如雅州朱俸尹、鄭延爵,綿竹胡國柱,邛(qióng)州葉大賓,南充樊明善、王景啟,順慶鄒簡臣、趙司鉉,夾江黎應大,宜賓張文燦,江安羅文燦。

張獻忠覺得很有必要對讀書人再進行一次大清洗。

大順次年(公元1645年)夏,大西皇帝張獻忠在全川境內發布“選舉考試令”,以帝國初建,亟需人才,命令全川讀書人,一律赴成都應考。考取者,將按等授以官爵。令各地軍人搜查,百姓檢舉,如果不出來應考,本人全家斬首,不報告的鄰居連坐。

由於知道張獻忠喜歡搞科舉,所以川人並不以為異。命令一下,大家知道“大西皇帝”軍令嚴明,紛紛整理行李,帶上家人仆從,“諸生遠近爭赴”,住進了大慈寺。進去之後,就不許出門,關押起來,一如囚犯。

一個月之後,各地報告,生員已經齊聚。於是,張獻忠采取行動了。參加過這次“考試”的一個年幼的考生歐陽直,後來寫了一本《蜀警錄》,記載他在那場大亂中種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遭遇。據載:

“讀書人來齊了,那天自大慈寺門到成都南門,兩旁各站甲士三層。在寺門口設一長繩,離地四尺,張獻忠親自邊上‘驗發’”。

如果此人年齡尚小,身高不足四尺,或者張獻忠看著順眼,想留下來用,就命令站到一邊。除此之外,即屬檢驗合格,準許出發。

“於是,每發一生員通過,前麵有一人,手執高竿,懸白紙旗一幅,上書某府某州生員。教官在前,士子各領仆從行李在後,魚貫而行,以為是去赴考場。到城門口,打落行李,剝去衣服,出一人,甲士即拿一人,牽在南門橋上斫入水中,師生主仆悉付清流,河水盡赤,屍積流阻,十餘日方飄蕩去盡。”

如此“考”了三天,除了十幾名年齡幼小的、張獻忠看著喜歡想留為己用的孩子之外,剩下的一萬七千人,全消滅了。本來歐陽直也在被屠殺的行列裏,張獻忠看他年幼,留做書記。直到張獻忠在鳳凰山犧牲,歐陽直才乘機逃出,其記載應是可信的。

其次消滅的是“僧道、醫卜、陰陽諸流,及百工技藝人”,這些人是流民中的精英人物。沒有人比張獻忠更熟悉農民運動的規律,他知道,農民們是一堆幹透了的柴火,而這些有知識、見多識廣、愛動腦筋的人就是一個個危險的火種。曆次起事都是由於這些不安分的人振臂一呼,廣大愚民才起而響應。

此等人亦應作為不安定分子,除之而後快。所以,張獻忠亦采取欺騙手法,“托言齋醮,或考試,或興大工之類,至則皆死”。僅在成都城一地,他就殺死和尚兩千多人。

屠戮成都

然而,殺了這些火種,卻沒起多大作用。各地再起義的烈火越燒越旺。

這些四川人,簡直是殺了一百,站起一千,前仆後繼,與他張獻忠為難。一旦那些從窮山大野裏殺出來的叛亂武裝攻向城市,城裏的居民就迫不及待地裏應外合,群起攻殺守城的張獻忠軍,歡迎那些“再起義”的隊伍。

張獻忠征戰十餘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百姓。在其他各處,百姓對他都是俯首帖耳,戰戰兢兢,唯蜀人“忘恩負義”。他不解地問部下:“朕得蜀二年,蜀民恩之不附,威之不畏,屢撫屢叛,將若之何?”他忘了,他以前攻破一地,最長不過數月。而今他在四川據守時間如此之長,措施如此之烈,百姓們除了造反,已經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張獻忠分析各地情報,各地城池失守,城裏人民做內應通風報信起了關鍵作用。這樣一想,他覺得成都城內處處都是危險。從這個城市人民的表情上,張獻忠早已讀出了他們內心的怨恨。他越想越怕,幹脆從成都城裏搬了出來,住到了當初蜀王在城外的別墅“中園”裏。

丞相汪兆齡摸透了張獻忠的心事,他說:

蜀民剽悍,臣先言之,今則然矣……而蜀人德不知懷,威不知畏,屢撫屢叛,是蜀人負皇上,非皇上負蜀人也……以臣愚意,莫若先將在城人民,盡行屠戮……此製剽悍安反側之善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