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液裏的海水:鄭成功(4)(2 / 3)

最大的海盜集團

定格在人們印象中的鄭成功,一直是手持寶劍、屹立船頭的軍人形象。

他的另一重身份一直被意識形態磁場所屏蔽。其實,這一重身份於中國精神史可能更有意義,那就是:商人兼海盜。

鄭芝龍投降後,往日的鄭氏貿易帝國一下子群龍無首,四分五裂,海外貿易陷入低潮。鄭成功起兵後,立刻加以招徠整合,重新形成了一支龐大的商業力量,鄭成功由此也成為東南亞最大的國際貿易商。

那個時候,鄭成功在東南亞國際貿易中占據絕對壟斷地位,他的船隊遠達日本、菲律賓、越南、柬埔寨、泰國、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貿易額占整個中華對外貿易額的60%以上。

據今日學者估計,鄭成功對日本貿易的利潤,平均每年約達一百四十一萬兩銀;對東南亞貿易的全部利潤額,平均每年在九十三萬到一百二十八萬兩銀之間。兩項相加,平均每年二百三十四萬至二百六十九萬兩銀。如果按一兩白銀的購買力相當於現在人民幣兩百元計算,則利潤額為每年五億元人民幣左右,數目十分驚人。

如此龐大的利潤來源於武力支撐。沒有占絕對優勢的軍事力量,鄭成功不可能在東南亞海上貿易上占據壟斷地位。那些不在他直接控製之下的商人,也不得不向他交納高額的保護費,以獲得海上的安全。不聽從他命令的中國商船,隨時可能遭受滅頂之災。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也不妨稱鄭成功是當時海上最大的海盜集團。

鄭成功憑武力主宰著東南亞海洋,並製定著海上的規則。同時,他又以海上貿易的巨額利潤,來支撐軍費支出。雖然名義上歸大明皇帝所有,但從誕生的那一天起,鄭成功的軍隊就完全是一支私人武裝,鄭氏海商集團,代表的完全是中國的民間力量。

這支力量善於學習和借鑒。他們還沒有聰明到分別“天朝的草”和“夷人的苗”的程度,鄭氏海軍在自己的船隻上安裝了從西洋學會製造出來的大炮,並且開始使用投擲式火藥瓶。

這些民間海上力量,因為早期與日本海盜的合作,以及與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的頻繁交往,學會了更為先進的航海技術與遠航能力,同時在海上作戰的戰術上吸取了西洋人和日本人的長處。所以,他們才有可能約束了荷蘭人在亞洲的進一步擴張,成為東亞海洋發展和海洋貿易的主導力量。

鄭成功與荷蘭人在烏特勒支堡的攻防戰,是亞洲軍事史上東西方之間最早的近代武器攻防戰役之一。雙方都動用了大量的火藥、炮彈,鄭軍揚棄了傳統的弓箭、大刀,也使用了戰壕、炮壘的進攻中的防禦手段。

在戰爭進行中,梅和他的譯員經過鄭軍陣地時,曾仔細觀察了鄭軍的防禦工事,梅驚訝地看到:“他們用那麼堅固的防牆,來防守架在那裏炮轟碉堡的大炮,以免被熱蘭遮城堡炮擊,那道防牆足足有五六個,甚至七個堡籃那麼寬,兩個堡籃那麼高,約有十六到十七呎(四米八到五米一)那麼厚,約有十一到十二呎(三米三到三米六)那麼高,在墓園和市場都可看到這樣的防牆。”這場戰鬥顯示了鄭軍突出的學習能力。而這種近代作戰方式,在一百八十年來後的鴉片戰爭中,卻根本不被中國軍隊所知。

最後一個大明忠臣

鄭成功登上熱蘭遮城堡傷痕累累的東南角樓,用繳獲的荷蘭望遠鏡向台灣島腹地望去。市鎮、從林、原野、丘陵盡入眼底。這個大島“土地平坦肥沃”,除了赤嵌城附近三三兩兩的高山族人刀耕火種開辟出幾小塊耕地之外,大部分土地都處於沉睡之中。

“百廢待興”,鄭成功腦海裏蹦出這幾個字。

然而,他卻感受不到多少勝利之後的喜悅和興奮。就在鄭成功指揮軍隊奮勇戰鬥的同時,從大陸上風傳而來的種種消息,都一再令他心驚膽寒。

就在烏特勒支堡的攻防戰進行到最緊要的關頭,從大陸回來的家人趕到他的營帳,告訴他一個不幸的傳聞:“太師老爺”又一次被滿洲人抓了起來,看樣子凶多吉少。

“太師老爺”是指鄭芝龍。

鄭芝龍降清之後,並沒有實現他的如意算盤。由於鄭芝龍的表現過於積極熱情,滿洲人對這個詭計多端的老海盜放心不下,把他挾回北京,僅授予他一等精奇尼哈番(清朝爵名)的空頭官銜。

鄭成功起軍反清之後,滿洲人對鄭芝龍懷疑更深,以為他們父子在唱武力要挾的雙簧,因此,鄭芝龍陷入了難言的尷尬。不但榮華富貴不能到手,清人還以他為誘餌,把他放到案板上做舉刀欲殺狀,“借父以脅子”,威逼鄭成功投降。

鄭芝龍當然不遺餘力。他多次寫信並派親人到鄭成功處勸降。清人楊英著《先王實錄》記載了其中一次的情形:鄭成功的弟弟作為特使,來見鄭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