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引子(1 / 2)

(一)

同治二年(1863年)四月的最後一天,當油菜和麥子豐收在望的時候,省城北郊徐家堰一帶突然槍聲大作血肉橫飛。趙國澍及其手下兩千多人,倏然陷入黃號軍的重重包圍之中。那支由趙國澍一手創建的地方武裝——“石坊團”,至此便全軍覆沒!

那是一場血光衝天的大屠殺……

麥穗們最先聽到的,是大白馬那惶恐、悲愴而又無可奈何的嘶鳴:“虧……虧!虧啊!”伴隨著大白馬令人心悸的連聲慘叫,麥穗們看見它痛苦地張開了嘴巴,拚命翻動著黑褐色的雙唇和鼻翼。它那碩大的頭顱僵硬地抽搐著,盡力伸長……接著,那僵硬的頭顱,在半空中猛地打了一個激靈。

大白馬立身狂躍的瞬間,馬背上的趙國澍詫異地側過身去,不悅地看了它一眼。

他看見了很多死去的螞蝗!

那些螞蝗就像幹枯的草葉一樣,密密麻麻地粘附在大白馬急促張合的鼻孔周圍,粘附在大白馬那鬆塌塌的嘴皮上……

趙國澍正在疑惑,他又聽見狂怒的大白馬“噅”地一聲,再次憑借兩隻有力的前蹄,第二次騰空躍起。與此同時,趙國澍發現自己的戰馬七竅出血!在它那豁開的口角邊,鮮血和粘稠的唾液一道,懸乎乎、長吊吊地流淌著。奄奄一息的大白馬,似乎在用自己粗重的喘息提醒趙國澍:危險!然後,它就像真正的軍人一樣,仍舊憤怒地使出最後一絲力氣,用嘶啞的聲音“噅噅”地咆哮著。

直到這時,趙國澍才發現自己被人算計了——確切地說,是貴州提督沈宏富沈大人臨陣失算,不小心中了黃號軍首領何德勝的圈套。這對曾經擔任過全黔團務總辦的趙國澍來說,無疑是一場滅頂之災。

(二)

鹹豐、同治年間,貴州先後出現過幾十支反政府武裝。他們中,何德勝的勢力最大。

何德勝統領的黃號軍,號稱有十萬之眾。但凡和官軍交戰,所向披靡的何德勝總是令大清綠營將領們心驚膽寒。在他最威風的時候,貴州起碼有三分之二的州、廳、府、縣處於黃號軍的控製之中。

但是,何德勝也有克星。這克星就是趙國澍和他的“石坊團”。

一次次損兵折將之後,何德勝發誓要除掉趙國澍,除掉“石坊團”。經過深思熟慮,何德勝選中了省城北郊的徐家堰……

出貴陽洪邊門,往東北開州(今開陽縣)方向逶迤而去百餘裏,有個鄉場叫羊昌堡。大路出羊昌堡不遠,倏然拐入一片幽深的穀地,這裏山高穀深,兩山夾峙出一個狹長的壩子。壩子約五裏見方,隻留一條獨路與外界相連。這個地方,就是徐家堰。

大清同治二年(1863年),貴陽府屬開州、貴築、修文等州縣雨量充沛,光照均勻,莊稼長勢良好。尤其是東北郊的三江橋、水田壩、羊昌堡和徐家堰一帶,農人們去冬種下的夏收作物枝杆挺拔,籽粒飽滿,眼看豐收在望。

四月中旬,在開州的主戎、比京、南貢河等地,黃號軍先後擊敗數支官軍。何德勝隨即率部猛攻羊場。當地綠營、團練紛紛潰退。

羊場距離省城不過百十裏,眼看貴陽告急。四月二十七日,駐守龍裏縣爛田灣的趙國澍,接到了提督衙門的命令,提督沈宏富令“石坊團”火速回撤,就近在白泥場(今百宜)一線截擊黃號軍,阻止其進犯省城。“石坊團”接到命令,立即從爛田灣出發,往白泥場西進。經過一夜的急行軍,二十八日上午,趙國澍他們趕到了白泥場。

哪料,這正是何德勝所期待的!不待趙國澍他們擺開陣勢,何德勝就率部死死纏住了“石坊團”。趙國澍沉著地冷笑一聲,揮師迎戰。

在白泥場開闊的地麵上,兩千團丁與黃號軍頑強地左拚右殺,往來奔突,一直分不出勝負。傍晚,黃號軍突然停止了攻擊。至此,“石坊團”已經整整一天水米未進。他們又餓、又累,隻好采摘地裏的生麥子充饑。但是,山上沒水。何德勝那萬餘人的隊伍,如繩索般地纏繞在小山周圍,把“石坊團”勒了個嚴嚴實實,水泄不通。

山上,人和牲畜的嗓子眼兒,都渴得直冒煙。疲憊不堪的大白馬,一個勁地伸長了脖子,衝山下悻悻地打著響鼻:苦……苦!苦!

半夜,黃號軍營盤上響起了號角。一陣長呼短叫的吵嚷之後,山下萬籟俱寂。團丁們暗地裏猜測說,肯定是“何二強盜”他們跑球啦!“何德勝真地跑了麼?”趙國澍覺得這不大可能。他和東棚棚官湯正年低聲商量了一陣,悄聲提醒大家:先不要輕舉妄動,等天亮再說!

然而,天亮之後,他們發現黃號軍果真撤走了。

趙國澍派出尖兵,在周圍探查了一陣,還是不見義軍的行蹤。

他估計,一定是軍情發生了變化。而既然黃號軍連夜撤離,那麼,這種變化隻可能對官軍有利。“這會不會和田興恕有關呢?”月初,趙國澍聽說過,因“貴陽教案”被撤職的前貴州提督田興恕以有罪之身,和現任貴州提督沈宏富一起,率兵三千人,在川、黔交界處的正安州、綏陽縣一帶追擊太平軍石達開部。前兩天,趙國澍又聽開州知州戴鹿芝說,經沈軍門向雲貴總督勞崇光請示,田興恕又率兵回省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