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外出回家的主人發現家中有賊,忙將院門反鎖上,又留下一個家丁守在門邊,自己跑到衙門報官去了。田興恕把手從兩扇門的縫隙間探出去,摸摸索索找鎖……就在這時,隻聽得“噌”地一聲,他的右手被一把尖刀釘在了門上。刹時間,劇痛像盆冰水般穿透了他的全身筋骨。但是,他沒有叫喚,而是用了一種自得的語氣,假意對同伴說:“外麵有人,把我的假手抓住了,快走……”
假手是湘、黔等地小偷掏包時的一種工具。一般用羊皮、棉胎做成,此物大小與人手相仿,有關節,有指甲,內穿細線牽連各個指頭,足可以假亂真,專作掩人耳目之用。民間“三隻手”的稱呼,就是這樣來的。
把守院門的家丁聽說是“假手”,趕忙抽出匕首,準備把第二刀刺進門縫。說時遲,那時快,“哐啷”一聲,田興恕趕緊返身抓起門杠抵上了院門。那把刀子,被死死夾在了門縫間。
等主人和兵丁翻牆砸門衝進去,田興恕他們早抱上那匣子逃走了。從前院到後院的甬道上有一溜長長的血滴子。後院牆上,還留著一片血手印——田興恕他們這夥人,就是從那裏逃走的。
5.那蓬頭垢首的蠻漢打著嗬欠,闖進了趙府……
不知那蠻漢是啥時候進城來的。
白天,他腰纏布兜,蓬頭垢首地在青岩堡瞎轉。晚上就斜躺在牌坊邊,酣睡。城裏的人們不忍,便施舍些食物給他,合心的,那蠻漢接過去,張口就吃,傻子似的,連聲道謝都不會;不合心的,或者見你吃過的,他就冷冷地瞪你一眼。不接!
他個頭不高,身體卻很壯實。那厚厚的嘴皮表明他不善言辭。
已經有人穿上棉襖了,可他卻一身單衣。而且,露宿街頭居然不生病。
冬月十二是個好日子,曆書上說,這天“宜嫁娶”。南街,慈雲寺後麵,果真有人在辦婚事。從天亮起,炮仗聲、嗩呐聲和鼓樂聲就沒斷過。一聽就曉得這是高門亮瓦的大戶人家。
蠻漢睡足瞌睡,懶洋洋地站起來時,午後的太陽已開始西斜了。
他係牢布兜,一路打著嗬欠,沿那條古老的石板街,不吭不哈就闖進了趙府。
新郎倌是趙國澍。他與陳氏拜完堂,正在院壩和國霖一道,招呼親友們入席。前院、後院的天井裏,整齊地擺放了幾十張八仙桌,家丁和前來幫忙的親友忙碌往來,匆匆奔走於院壩、廚房之間。這種場合,客人一般是吃流水席——這邊急急忙忙撤碗碟、抹桌子,那邊接著就上菜,款待另一撥客人。
蠻漢見有張桌子還空著,便插了進去。誰知,他剛坐下,先入席的人們卻紛紛散到了別處。換了幾張桌子都是這樣——這髒兮兮的家夥,誰肯和他同桌吃飯?如此幾次之後,蠻漢才反應過來。稍作思忖,他坐定了一張長板凳,幹脆不再離席。可是,卻沒人上菜。
其他桌子的客人已經換了好幾輪,他麵前還是那雙紅筷子!蠻漢不急不惱,饒有興趣地看著人們在那裏大吃大喝,猜拳行令。
不知過了多久,階沿上的趙國澍看見了他。
趙國澍喊來湯正年,悄聲向他吩咐了一番後,湯正年走到蠻漢跟前,問他帶飯缽沒有。人聲嘈雜,那蠻漢沒聽清。“哪樣東西?”
他反問道。湯正年提高嗓門說:“拿飯缽來,我給你舀點吃的。”“沒得飯缽!”蠻漢氣鼓鼓地說,“我來吃酒,帶飯缽做哪樣?”
湯正年:“今天,我們這裏辦喜事,總不能讓你餓倒呀——你看咋整?”
“這有哪樣難的?”蠻漢嘟噥道,“你們給我擺一桌不就行啦……”他那滿不在乎的神態,把湯正年逗笑了:“一桌!你一個人一桌——吃得完麼?”他覺得這人真不知天高地厚。哪料,那蠻漢卻一本正經地說:“當然吃得完,我還要請新郎倌來陪我喝酒哩。”
湯正年把情況給趙國澍一說,國澍也笑了:“那就給他上一桌嘛。”他寬厚地說,“另外,不要忘了給他上酒!”
酒菜上齊後,蠻漢拉開架勢忙碌起來,他自己斟了一杯酒,咕嚕一聲就灌了下去。然後,他揮著一雙紅筷子,獨自在那裏挑肥揀瘦、指東打西,直吃得杯盞丁當滿嘴流油。那副吃相,把看熱鬧的客人惹得哈哈不斷,戲謔聲起。
蠻漢卻不在乎,隻顧在那裏自斟自飲狼吞虎咽。沒多長時間那壺酒就整光了。趙國澍吩咐家丁又給他上了一壺。
這蠻漢是苗族人,叫鄧雲祥。老家在黔東南山區,那裏叫黃施(今黃平)。鄧雲祥家世代都是獵戶。在他兩歲那年,母親誤食毒蕈中毒身亡。父親把鄧雲祥捆在背上攆山打獵,兩父子相依為命。
九歲時,鄧雲祥就開始跟父親學武。在父親的指教下,他掌握了多種武功秘訣,尤其擅長苗刀和飛刀。他可以向對手同時擲出三把飛刀,而且全部刺中要害部位。有一年,父子倆在深山裏遇上了一群豹子,雖獵殺了三隻,但第四隻卻咬死了鄧雲祥的父親。他把這隻豹子打死後,用賣得的錢買了口大棺材,請人抬上山,就地掩埋了父親。這年,他剛十八歲。他下山後,四處流浪,靠趕“轉轉場”賣打藥為生。轉眼數年過去,他已二十好幾,還沒安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