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上,黔東南清江(劍河)、台拱(台江)一帶有人造反,黎平知府胡林翼開出高價,征募江湖上的武藝超群者協助官軍“剿匪”。鄧雲祥報名應征,這姓胡的知府一見鄧雲祥就喜歡上了他。胡知府還給鄧雲祥封了個“鄧三刀”的外號。
不到一個月,叛軍被鎮壓了下去。鄧三刀等人找胡林翼要賞金。
其他人的賞金,胡林翼都爽爽快快地支付了,而鄧三刀的,胡林翼卻單單卡住不給——他想叫鄧三刀從軍,給自己當貼身護衛。鄧三刀從小自在慣了,沒受過管束,哪肯?胡林翼不好勉強,隻好算了。
領出賞金後,想到連知府大人的麵子都不給,鄧三刀怕遭報複,就一趟跑到了省城。在貴陽賣藝期間,他用偏方給一個叫田溥的遵義畫師治好了風濕病。田溥告訴他,青岩堡有家姓趙的剛辭退武師。
他叫鄧三刀去試運氣。
鄧三刀到青岩堡後,知道了趙家辭退武師的原委。他對趙國澍的作法很是反感。當他聽說,那個自命不凡的趙畏三正在籌辦婚事,便打定主意留了下來,他的目的是把趙國澍羞辱一頓再走。
哪曾想,趙國澍始終對他以禮相待,什麼都依他,鄧三刀見不好收場,就借勢裝酒醉。“喂……”他見一個家丁在鄰桌收碗筷,就叫住他,“叫新郎倌來陪我喝酒。”家丁怕打擾趙國澍,就去喊湯正年,湯正年放下酒杯,紅著眼睛走過去,問鄧三刀要做什麼。
鄧三刀說:“沒有喊你,我找的是新郎倌。”
“他不得空,你有哪樣話可直接給我說嘛。”剛喝過酒的湯正年,說話也開始氣粗了。
鄧三刀哪會把湯正年放在眼裏!他一個勁地往外搖手說:“過去過去,人家又不是叫你的……”說著,端起酒杯,又灌了一杯下去。
湯正年正要出手,趙國霖把他哥叫來了。趙國澍走過去,暗暗打量鄧三刀。
鄧三刀見趙國澍麵善,就拍了下他的肩膀說:“老弟,叫新郎倌來陪我喝酒。”趙國澍注視著他,平靜地說:“我就是。”“那好……”
鄧三刀斟了兩杯酒,雙手端起一杯,捧到趙國澍麵前:“今天,你結婚!我特意跑來吃喜酒——來來來,新郎倌,我先敬你一杯!”趙國澍伸出雙手小心接住。接著,鄧三刀也端起了另一杯酒:“趙先生你看好——我鄧雲祥先幹為敬!”鄧三刀說罷,穩穩把那酒倒入自己喉嚨。這邊,趙國澍也一飲而盡。趙國澍放下酒杯,又拿過酒壺,將那兩隻酒杯斟滿。
他和鄧三刀一連幹了六杯。
這種喝法,貴陽人叫“殺後勁”。加上先前那壺,鄧三刀喝的酒少說都在一斤半以上。
不知不覺間,鄧三刀真地醉了。他搖搖晃晃地從腰間取下布兜,哆哆嗦嗦打開來,小心翼翼攤在桌子上。那布兜裏,揣著三把鋒利的飛刀,還有一個亮鋥鋥的銀手鐲。飛刀由黃布纏著把子,手鐲上鑄有苗文。鄧三刀拿起手鐲,雙手遞給湯正年。隨即,又哆哆嗦嗦把飛刀包好,重新將它小心綁回腰杆上。
大家都感到詫異,他們時而看看趙國澍,時而又看看鄧三刀。
鄧三刀穩住醉態,舉手給趙國澍作了一個揖,又緩緩地鞠了個躬,這才踉踉蹌蹌朝門外走。趙國澍一把拉住他,指著湯正年手上那副手鐲,問鄧三刀咋回事。鄧三刀說:“我是專門來拜訪你的,今天不單單見到了你,還吃了你的喜酒。這酒,不能白吃……手鐲,就算我送兄弟媳婦的禮物!”
其實,這手鐲和飛刀,是鄧三刀家代代相傳的寶物,飛刀留給兒子,手鐲留給兒媳。趙國澍對苗族這個風俗並不陌生。他從湯正年那裏搶過手鐲,拉住鄧三刀想塞還給他。鄧三刀靠在門邊的石牆上,死活不接,並堅持要走。拉扯中,兩人都摔倒在地。趙國澍身上掛了一整天的紅布也沾上了塵土。
大家忙上去分頭扶起他們。
趙國澍這時已不勝酒力,但他頭腦卻非常清醒:“正年……國霖!你們喊人收拾一下床鋪,招呼他,在這裏住。”他壓低嗓子,對湯正年說,“這個人,我想和他交朋友!”
昏昏沉沉中的鄧三刀,被家丁抬進了畏三的書房,放在了一張寬大的木架床上。家丁們吹滅馬燈,正準備走出書房,床上就響起了鄧三刀那地動山搖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