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風水(1)(2 / 3)

說話間,錢恭突然看見天井的花木間人影一晃,一位個頭矮小、身著二品官袍的年輕官員,順著石板鋪就的甬道,朝著文案房這邊走來。“錢先生,奏折擬好了麼?”那人背著兩手,徑直走進了文案房。

“擬好了,擬好了!”錢登選一麵回答,一麵迎上前去,“上午我就擬好的。隻等田大人親自過目。”“過目?真是多此一舉!”田興恕笑道,“你替我簽個名字,然後直接把奏折交給陶四歪,叫他發出不就得了!”哪知,錢登選卻嚴肅地說:“田大人,這軍機要務,在下怎敢馬虎?你非得過目不可。”

說著,他拉開抽屜,從裏麵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道字跡工整的奏折,雙手遞給田興恕。

田興恕一目十行瞟完奏折,便拿起一支毛筆,用筆尖在石硯中蘸了點墨汁,然後懸捏在手裏,吃力地橫拉豎架。忙亂了一陣子,他總算在奏折的下端寫出了歪歪扭扭的“田興恕”三個字。他端詳片刻,又捉住衣角,在墨跡未幹的簽名上按壓一陣……直至田興恕覺得那墨汁已經烘幹,他才將奏折重新遞還給了錢登選。

做完這些,錢登選轉臉對一旁的錢恭說:“哥哥,還不快來給田大人行禮!”

錢恭正要下跪,田興恕上前攔住他說:“哎哎哎,免了免了!我說老哥子唉——你既是錢先生的兄長,也是我田忠普的兄長啊!今後,你我之間就不必拘束。”一席話,說得這錢恭心裏暖烘烘地直想流淚。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隻會不停地對著提督大人點頭。

田興恕的目光,在錢恭臉上端詳一陣,接著又在錢登選的臉上端詳:“哦!錢先生,你哥哥的名字,好像叫錢恭——對不對呀?”

錢登選一聽頗感詫異:“對呀,他是叫錢恭。田大人,你怎個曉得的呢?”

“嗨,你忘記了麼?”田興恕興奮地說,“六月間省城吃緊,廣大紳商、士子聯名撰寫‘萬民折’,請求朝廷派我馳援貴陽。為了督促我盡早趕赴省城,朝廷還轉下了這道‘萬民折’的抄件。唉……民心可敬不可違啊!我田忠普,能夠持著這‘萬民折’走馬上任,此生也算是風光到頂了!”

錢登選恍然大悟:“對對對!”他指著錢恭說,“哥哥,在‘萬民折’上第一個簽名的,不正是你錢恭麼?!”

錢恭頷首一笑:“多嘍,上麵非但有我,還有貴陽數不清的紳商、士子。”

田興恕說:“凡事有頭有尾!我印象最深的,還是你、冷超儒和張茂萱。”說到這裏,他向錢恭打聽冷超儒、張茂萱的下落。

錢恭說:“冷、張二位師爺,原先曾經就幕於巡撫衙門。自從蔣中丞一走,他們的日子就每況愈下。不過,好歹還有那麼幾文束修,不至於挨餓受凍、流落街頭。今年三月初,劉源灝擔任貴州巡撫,幹脆辭退了冷超儒和張茂萱。前些時候,在下偶爾路過威西門,看見他們提了小凳走街串巷,靠給人代寫書信為生。轉眼又是好多天,在下沒有見其蹤影了。”

“嗨,他們怎搞的落到這個下場?”田興恕馬上就顯得憤憤不平,“雖說那姓冷的我不認識,但是那張師爺,和我可是有一麵之交咧!

不行,我不能讓他們餓肚子。”說到這裏,田興恕當即給錢登選安排道,“錢先生,你一定要替我找到冷超儒和張茂萱。你就說,我田忠普請他們來衙門做師爺。”

錢恭一聽,忙說:“田大人,你要找師爺麼?恰恰上個月,我‘欣悅客棧’就招留了一位流落江湖的高人雅士。”“哦……那是個麼子高人哪?你先說來聽聽!”

錢恭說:“此人心性孤傲,行事怪僻,為人放蕩不羈,口無遮攔,灑脫得一般常人不好理喻。因此,在下不知他能否得田大人的垂愛和賞識!”哪料,田興恕卻說:“放蕩不羈,口無遮攔,這就說明他心底坦蕩,心頭沒甚多餘的彎彎拐拐。這總比那些陰陰篤篤,三天不放兩個屁的悶罐子好嘛!陰陰篤篤的悶罐子,十有八九是些爛肚皮。”

“是這樣的,”錢恭說,“此人名叫繆煥章,他不僅寫得一手好字,還擅作各類文書。其筆力老辣,文眼鋒利,非普通文員可比……”

聽錢恭提及“繆煥章”三個字,忠普心頭馬上說:“咦——繆、煥、章?這名字咋恁地熟悉?嗯,這個人,我一定在麼子地方見過。”

錢恭繼續說:“十月二十五日,在下押貨去青岩堡,給‘石坊團’送裹屍布。次日回來,見‘欣悅客棧’門口灰灰黑黑人影依稀,人聲嘈雜。在下費力擠進人叢,隻見一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老者頭肩倚牆,在客棧石階邊安然而坐,口中不時冷冷念叨,雲‘高價出賣字畫’。細看這老者腳邊,並無一字、一畫,也無硯台、毛筆等畫具。隻是,那老者屁股邊,擺放著一個缺嘴土巴碗,碗中盛有墨汁……如此情形,哪有甚‘高價字畫’?!圍觀的街坊鄰居,正為此議論紛紛七嘴八舌。

“在下不露聲色走上前去,笑問那老者,一幅枟甲秀雨韻圖枠收銀好多?老者扭頭不答腔,隻是向我伸出兩根指頭:二兩!我沒有討價還價,硬是給了他二兩紋銀,孰料,才須臾之間,他果真把一幅品質上佳的枟甲秀雨韻圖枠交到了我的手中!”

“哼,你吹牛!”田興恕聽到這裏,禁不住反問錢恭,“老哥子,既然他無硯、無筆,那老者還作個麼子的字畫?”

錢恭笑道:“是的,無硯、無筆。怎個寫字作畫呢?不過,田大人你先莫急,聽我慢慢說完……當時,在下雖爽爽快快付出了二兩銀子,但我心頭卻在咕噥,看你怎個畫法!看你怎個畫法……哪知,那老者他屁股底下,還坐著一摞水紙。收下紋銀之後,他便將一張方桌大小的水紙鋪開來,放在地上用幾塊石頭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