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 風水(3)(2 / 3)

確實,此人在清鎮城裏極為跋扈、蠻橫,男女老少沒有誰不怕他的。這不——似乎連青岩堡的老天爺也對何三鬥畏懼三分,他和他的手下尚未挨近定廣門,先前還淅淅瀝瀝、遮麵撲頸的雪花,便哆哆嗦嗦地停了下來……零碎的馬蹄聲,如落水的石頭一樣,敲擊著定廣門那幽深的門洞。

六匹高頭大馬,爭先恐後地朝門洞中擠塞進去,定廣門突然間顯得格外狹窄……

穿過城門洞,往上便是古老的石階。積雪雖然很厚,但馬蹄下麵是生鐵。二十四隻健壯的馬蹄,此起彼伏地踏在青岩堡的石階上時,積雪裏發出了“體哩可”的脆響。那種聲音,是堅硬的鐵器穿過積雪、與大地發生的碰撞!

馬匹馱著何三鬥,一級級地踏上了石階……漸漸地,“趙理倫百歲坊”上麵的銘文已依稀可辨……何三鬥剛踏上第九級台階,就聽得身後“哐”地一聲悶響。他詫異地扭頭一看,定廣門的城門給關上了。

“有失遠迎哪——何團頭!”敵樓上麵突然出現了“石坊團”西棚棚官蠻牛和一個笑眯眯的中年人。與此同時,一根粗大、結實的牛皮繩,自蠻牛手裏淩空拋下,準確而又牢實地套住了何三鬥的脖子。何三鬥尚未來得及掙紮,蠻牛手中那根牛皮繩便倏然一緊,飛也似的把他從馬上扯了下來。緊接著,蠻牛將那牛皮繩徐徐一收,何三鬥便被拖至城門底下!

那牛皮繩扯得不緊不鬆,僅容何三鬥踮著腳呼吸出入,身子卻絲毫不能動彈。但那何三鬥畢竟是見過些世麵的人,他扭曲著,在牛皮繩套裏大吼大叫:“趙……畏三,你給老子出……來!”何三鬥的幾個隨從,雖說是橫槍立馬,然懾於情勢,哪敢稍作反抗!此時,他們一個個皆已下地繳械。

“趙畏三……你給……老子……出來,趙畏……三,你出……來……”城門下,被固定在繩套裏的何三鬥,此時頭、手、腳一齊扭動,拚命掙紮。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已無濟於事。窒息之中,何三鬥兩眼鼓得就像公牛的睾丸,而他的臉則憋成了一張大紅紙。在這徒勞的掙紮之中,何三鬥突然哭了:“畏……三,畏三!畏三兄弟……你……出來呀!”

“蠻牛……你把他慢慢給我吊起來!”敵樓上,有人沉穩地吩咐了一聲。那拖聲拖調的吩咐,幽雅得就像茶館裏一位極有修養的紳士,在和藹、客氣地支使吆師。何三鬥吃力地仰起頭來,見剛才那個中年人正麵帶微笑地趴在敵樓上,嘲諷地俯視著他。何三鬥覺得這人好麵熟,但一時又回憶不起。他隻能一遍又一遍機械而恐慌地尖叫著:“畏……三,畏三!你出……”與此同時,那根粗大、結實的牛皮繩,在何三鬥的脖子上越勒越緊——他的腳尖吃力地踮了起來,在被吊離地麵的一刹那間,他終於明白過來:敵樓上的那個中年人,就是貴陽“欣悅客棧”的老板、道光舉人錢恭!

同日,貴陽六洞橋,田興恕提督衙門。“石坊團”送信的團丁剛走,錢登選就捏著一個信封來到了田興恕的簽押房:“田大人,趙畏三今日已將何三鬥處決。”“好。”田興恕正在用棉布擦著“佛朗機”

的槍筒,頭也不抬地說,“那卵崽早該處決。”

錢登選慢慢走到田興恕跟前。“坐啊,錢先生!”田興恕仍舊頭也不抬地說。錢登選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他看看田興恕手中那把“佛朗機”,突然“嗵”地一聲跪下了。“田大人……”錢登選淚流滿麵地說,“登選請求治罪。”

田興恕驚訝地把槍放下,捏著那塊油膩膩的棉布站了起來:“咦——錢先生,你這是搞麼子呀?”“田大人,登選有罪。”“你有罪?!

莫開玩笑嗒!快起來。人家看著笑話!”田興恕說著,伸手去扶錢登選。殊不知,登選如一堆生鐵塊般,牢實地凝固在了地上。

“田大人,我真的有罪。”錢登選一字一句地說。

田興恕故意咬文嚼字道:“怪哉!忠普今日委實不知先生何罪之有?”

錢登選:“為幕者,不得包攬訴訟挾製幕主,不得玩詞做句欺哄幕主,不得操弄筆刀製造冤獄移罪幕主!而我錢登選,僅因同何三鬥積有舊怨,今日竟買通他人虛構情節,捏造事實誣陷何三鬥。從而使田大人氣極將之誤殺。此乃褻瀆幕德、公報私仇!錢登選自知戴罪難逃,特投案自首,請求發落。”

“哦……”田興恕恍然大悟般地說,“原來是這樣一回事。那麼,我想問你錢先生,你做完這一切,是否後悔了呢?”“不!”錢登選咬著牙說,“登選無怨無悔!永遠不悔!”

突然間,田興恕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地上,一臉坦然的錢登選靜候處置。

“錢先生,”田興恕俯身抱住錢登選說,“你先起來再說。”

錢登選固執地說:“不,我不起來。今天,要殺要剮都隨在你了……田大人!”“剛才你說過,你說你不悔。”田興恕笑道,“我田忠普也不後悔。”

“啊?”錢登選急忙問,“為什麼呢?田大人!”

田興恕說:“雖然你從未與我詳談身世,但我卻知道你的家庭背景。相處之間,錢先生的人品、學識都令我欽佩之至。於是我一心想成全你,讓錢先生哥倆早日實現報仇的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