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們要救田大人!”“大家幹脆做個順水人情——丟槍!”
山穀裏,押送田興恕的兵勇們一聽丟槍可以保命,立即開始蠢蠢欲動,竊竊私語。田興恕見狀不由大怒:“媽皮的……不許丟槍!”
他將雙手交叉在胸前,大聲吼道:“賊娃子,你們要抓老子麼?來抓就是,何必你媽皮的繞這雞巴彎子!”
山頂上的人一聽,立即換上了和緩的語氣:“田興恕,你不要誤會,我們確實是來搭救你的!”“站出來,站出來說話!”田興恕仰首亮開嗓門,打斷山頂上的聲音,“既然你們如此義氣,目的又光明磊落,那你就不要他媽皮躲躲閃閃的!”
“好,和你說話的人馬上就到,你等著和他接洽!”
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直奔山穀而來。待那人走攏田興恕跟前,押送田興恕的兵勇們,全都驚訝得異口同聲地“啊”了一聲。連一向不露聲色的田興恕,也和大家一樣,驚訝得目瞪口呆!
代表黃號軍前來接洽、談判的人,正是翠屏。
從鹹豐十一年至今,田興恕和翠屏分離又是整整三年了。今天,翠屏仍然穿著她那套翡翠色的夏裝。那布衫的衣角、袖口和斜襟,都繡著做工考究的銀絲花邊。布衫下,翠屏飽滿的胸脯高高地鼓突著。她那張白淨、端莊的臉頰,透著難以抵擋的嫵媚、俊俏。麵對翠屏那雙飽含深情的眸子,田興恕覺得自己的心裏在隱隱作痛。但是,他的傷感在神色間沒有一絲一毫流露……
“你來做個麼子?”他問翠屏。
翠屏:“明知故問!剛才,人家不是已經說得清清楚楚麼?”
田興恕又問:“何德勝是你麼子人哪?”
“他是我的表姐夫。我鹹豐十一年回了開州,才知道你們兩個原來是死對頭。上個月,我和我表姐給何德勝求情,求他派兵搭救你。
他笑著說,英雄所見略同……他還說,他也正在想法幫你。”
田興恕很覺詫異:“這些年,我們之間勢不兩立,他憑什麼要出力搭救我?”
翠屏不以為然:“英雄各為其主嘛!他說,現在你們殊途同歸,都成了清妖的敵人。你們正好可以共舉義旗,討伐清妖!”
“他這個人情,我是不會領的。”田興恕對何德勝嗤之以鼻,“我田忠普,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怎個會同他同流合汙呢!
笑話!”
翠屏:“是的,這些年做人做鬼,你田忠普都在為大清的皇帝奔波。但是,你現在又得了什麼呢?你和外夷發生衝突後,你的皇帝主子非但不保你,反而在洋夷麵前卑躬屈膝,把你繩之以法,你……未必就真的心甘情願嗎?”
田興恕:“好歹,我田忠普也做了幾天朝廷重臣、封疆大吏。何況世間的爹娘,哪裏沒有錯怪伢崽的時候?我受這麼點委屈,算個麼子咧!?”
翠屏:“好了,我們不要耽誤時間,你快跟我走。”
田興恕:“我不去。你喊何德勝殺了我,我也不會去!”
“忠普……”翠屏撲在田興恕身上,傷心地哭了起來。田興恕抱著翠屏那滾熱的身子時,他再次覺得自己的心裏在隱隱發痛。然而,他逼迫自己倔強地扭過頭,不讓翠屏看見他的眼淚。沉默片刻,田興恕猛地揚起頭來,對著潮濕的山壁說:“好了,你們回去吧。”
“不,我不許你走!”
起風了,山穀裏微微地有了一些寒意……
哭作一團的翠屏,死死抱住田興恕不放。
田興恕咬咬牙,強行把她推開了。“走!”他指著地上的屍體,對不知所措的兵勇們安排道,“留下十個人,在這裏安葬他們。剩餘的人,我們走!”說罷,他頭也不回地朝懸崖峭壁的深處走去。
山穀裏一片寂靜!
田興恕和兵勇們的背影,在崎嶇的峽穀間漸漸遠去……山頂上,那個黃號軍的頭目呆呆地看著田興恕遠去的背影,很久都沒有挪動。
不知不覺間,兩行淚水在他眼裏悄無聲息地流了出來。強勁的山風吹過,那淚水在他臉上橫滾豎爬。突然間,他在那幽深的峽穀裏爆發出一聲粗獷的呐喊——“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同治十二年(1873年),經陝甘總督左宗棠具奏求情,田興恕由甘肅蘭州回到故裏湖南鎮筸。四年後,田興恕因槍傷再次複發,英年早逝於鎮筸家中,時年四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