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聽了之後大喜,帶了五百名騎兵,埋伏在一座小山背後。過了一會兒,又有一支西突厥的援軍趕來,人數約有數千人,滿載糧食等軍用物資,看來是一支運輸隊。蘇定方的剽悍與勇猛在唐軍將領中是非常有名的,在他參加的李靖平突厥戰爭中,就是率二百名騎兵在濃霧的掩護下,悄悄接近突厥軍隊的大本營發起突襲,為磧口會戰的勝利立下大功。此次他雖然隻有五百名騎兵,但在遭遇戰中,勇氣與膽量才是製勝的法寶。
蘇定方果斷地下達命令:“全體騎兵,上馬出擊!”
五百名唐軍騎兵如猛虎下山,直奔這支鼠尼施部落的運輸隊。對方雖然在人數上占優勢,但是作戰能力遠不如唐軍騎兵,一陣衝殺之後,鼠尼施運輸部隊調頭便逃。蘇定方豈可放過,向前追擊二十裏,一路上都留下了鼠尼施士兵的屍體。蘇定方以區區五百騎,取得了殺敵一千五百人的戰果,不僅如此,還繳獲了大量的戰馬和不計其數的軍用物資。
以寡擊眾竟然贏得如此輝煌之戰果,蘇定方此時已年過六旬,還像青壯年時一樣,親自揮戈上陣,勇斬敵兵,寶刀不老,可謂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遠征軍統帥程知節不禁為蘇定方精彩絕倫的表現大聲喝好。這一喝好,有一個人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誰呢?副大總管王文度。
作為副大總管,王文度在西征戰役中,到目前為止還表現平平。另一位副大總管周智度在咽城之戰中殲滅三萬名敵軍,威震西域,在其之下的蘇定方現在又拔得頭功,王文度著實鬱悶得很。
王文度便向統帥程知節打小報告說:“蘇定方雖然擊破敵軍,但自己也損失不小,這種拚命三郎的打法,隻是在決戰時才用到,現在我們應該穩紮穩打。我看現在最好的戰法,就是把大軍布為方陣,把輜重物資置於方陣中央,四麵以全副鎧甲的戰士與戰馬布成防禦隊列,這樣敵人便是前來挑戰,我們也萬無一失。不允許軍中再出現蘇定方這樣擅自行動的將領,以免造成部隊的傷亡。”
程知節一聽,哎,這是什麼餿主意呢?不理睬。
這下把王文度氣壞了,惡從膽邊生,忽然腦袋裏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奪權!
想把軍權從程知節手中奪走,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程知節可是皇帝任命的行軍大總管,貨真價實,更何況他是開國元勳之一,這個地位也不是王文度可以相比的,王文度憑什麼奪權?
矯詔!王文度簡直被嫉妒心衝昏了頭腦,這種殺頭的事他也做得出來。他謊稱得到皇帝的密旨,稱程知節恃勇輕敵,由他來代行大總管之職,將程知節架空。王文度之所以敢這樣做,大約是認為以他的戰法,肯定能在戰場上大敗西突厥軍,隻要到時取得了空前的勝利,這個矯詔之罪,自然可以洗脫了。漢代的陳湯、馮奉世等名將都做過類似的事情,最後不都沒事嗎?
隻是王文度高估了自己,他既不是陳湯,也不是馮奉世,他的烏龜戰術,雖然西突厥人奈何不了他,但這是一種防禦型的陣法,並不是進攻的陣形,難道唐軍萬裏迢迢而來,隻是要被動地等著突厥人來進攻嗎?
不錯,他的鐵桶陣西突厥人奈何不了,但是唐軍士兵卻受不了。你想想,每天披著沉重的鎧甲,被動地等著人家上門進攻,此時又是嚴冬,正是“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的時候,結果隻能是士兵們累倒了,披著鎧甲的戰馬累死了。
前軍總管蘇定方氣得受不了,上門找程知節,恨恨地說:“大帥,咱們萬裏遠征,為的不就是要討伐敵人嗎?如今卻整天困在這裏,守著大本營,這打什麼仗啊?他娘的!膽小懦弱到這等地步,怎麼可能建立功勳呢?再說,皇上既然任命你為統帥,又怎麼可能讓副手王文度來接管呢?我看這事情必有蹊蹺之處,不如我們把王文度逮捕,然後快馬向皇帝報告。”
程知節老將軍默然無語,蘇定方看著他衰老的臉龐,分辨不清他的沉默,是出於忠君呢?還是出於明哲保身的考慮。
折騰了一陣子之後,王文度也意識到這種戰術,既沒有什麼戰果,又讓將士們感到疲憊不堪,令他大丟顏麵。顯然這一烏龜鐵桶戰術是行不通的,他被迫以攻代守,把軍隊推進到了恒篤城。
恒篤城,是一座商業比較發達的城,很多胡商居住於此,這裏的防禦工事並不堅固,而且守軍也不多,住有數千戶人家。
攻下這麼一座城池,實在也談不上什麼光榮之役。
這數千戶的胡人很快就向唐軍投降了。
攻下恒篤城之後,王文度在這裏也無計可施,以他的戰略戰術,根本沒有像模像樣的攻勢。自他從程知節手中奪取兵權之後,勇猛無敵的遠征軍,突然像不會打仗的遊兵散勇一樣,迷失了方向。無奈之下,王文度隻好選擇了撤軍這一條路。
在撤軍之前,王文度下令屠城,將城內數千戶的胡人全部屠殺。戰場上消滅不了敵人,他居然將一腔怨氣傾瀉在這些已經投降的胡人身上。
蘇定方聽到這個消息後,大吃一驚,急忙跑去向王文度勸諫道:“這些胡人已經向我們投降了,你怎麼還濫殺無辜呢?”
王文度冷冷地答道:“胡人狡詐多變,我們隻要一撤軍,他們必定還要背叛,不如將他們全部殺掉,把他們的金銀財寶也搶過來。”
蘇定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多年來,唐帝國不斷對外發動戰爭,但是對待降敵一事上,卻是十分寬大。即便是像頡利可汗、龜茲國王與國相等,也從不給予誅殺,而王文度要殺的,竟然是手無寸鐵的平民。蘇定方對王文度怒吼道:“我們王軍不遠萬裏,乃是前來討伐叛賊的,你這樣做,我們與盜賊有什麼分別!”
王文度不聽,大開殺戒,一時間恒篤城內,血流成河,伏屍滿地。恒篤城內的胡人多為商人,家資甚富實,王文度下令將胡人家中的金銀財寶搜刮一空,然後各位將領都分得一份,隻有蘇定方分文不取。
班師回朝後,王文度矯詔一事敗露,這個罪名足夠他掉腦袋的,不過唐高宗念他曾有功於朝廷,特赦了他,罷除官職。而老將軍程知節也跟著倒黴,作為統帥,竟然被部下所戲弄,丟掉兵權,致使遠征軍在形勢一片大好時,逗留不前。禦兵無方,這也夠得上死罪的,唐高宗同樣赦免他的罪責,但也免去其官職。程知節英雄一生,最後竟然栽倒在王文度手中,落了個不太光彩的結局。
第二次遠征阿史那賀魯,就這樣草草收場。
不過這次遠征仍然取得一定的成果,在榆慕穀戰役擊敗葛邏祿部落與處月殘部後,唐軍占領了葛邏祿部落的部分土地,在高宗顯慶二年(657年),唐政府把這些土地並入帝國,設置兩個都督府:陰山都督府與大漠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