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了,河沒了,披著血色冰淩的雄貓連同所有的生靈都沒了。隻有千萬塊冰雪在飛舞,隻有千萬年的雪山在轟鳴……
四、康莊大道
艱難的始祖母站在一個低矮的冰梁上,審視著氣勢洶洶的冰河,寒光凜凜的冰山,還有遠逝的英靈和聚在河邊同胞。
左邊是已經成年的小雌貓,長途跋涉,艱苦磨練,她長高了,卻沒有胖,身長還不到兩米五。清秀的頭顱,修長的腰身,比起母親,少了壯碩,多了堅挺。一雙黑亮的眼睛還和母親一樣,幽深堅定,仿佛在等待母親的命令。
右邊是男孩,手裏還拿著那根樹枝,脖子上還掛著那個劍齒象的圓鼻頭。個子長高了,腿就顯得短了,就有了矮腳家族的特點了。顴骨突出了,下巴有了棱角,嘴巴就顯得大了,又有了女人大嘴的遺傳。他揮一揮手裏的魔棍,仿佛在說:沒問題,有它呢?
站在後邊的是小黑熊,這個緊追不舍的小生靈,也長大長高了,膽子也壯了,尾隨的時間越長,她和他們的距離就越短。她已經把始祖母當成了母親,把小雌貓當成了姐妹,至於小男孩嘛,更是親密的兄弟。因為是他的笑容鼓勵了她,千裏萬裏地跟隨著。現在,她什麼也不想,時刻準備著跟隨到底,哪怕天涯海角,哪怕赴湯蹈火。
艱難的始祖母動了動花耳朵,兩柄竹葉六把寶劍,在朔風中閃爍。
那是種群的旗幟,那是家族的血統。在物種的誕生中,他們是最先崛起的一族;在疆土的開拓中,他們是逆風千裏的先鋒;在群雄逐鹿的平原上,他們是威震八方的霸主;即使在厄運當頭,所有的生靈都不得不撤退時,他們還是堅持到了最後。
可是,現在,她,這個有著花耳朵旗幟,有著家族血統的始祖母,能夠在危機四伏的大河上殺出一條血路來嗎?
大河上,寒光凜凜的冰淩,在碰撞,在傾軋,準備著新的屠戮。
大河邊,塌了一半的冰山,在咆哮,在震動,醞釀著新的征服。
是死亡還是生存?似乎已經沒有選擇,隻有早死或者晚死,凍死或者淹死,全身而死或者粉身碎骨。
高高的天庭,響起霹靂,滾動著,滾動著,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突然,霹靂在始祖母的頭上炸裂,一團紅光就罩住了她的全身。
撇下了小貓,撇下了男孩,撇下了小黑熊,也撇下了聚集在岸邊的同胞,駕著那團紅光,艱難的始祖母走向岸邊的冰山。
她前進得非常艱難,塌了一半的冰山,似刀劈斧砍,直上直下,凜凜寒光,咄咄逼人,像巨大的磁場,抗拒著生命的靠前。
她終於站住了,挺起身,昂起頭,豎起耳朵,眼睛裏射出兩道電光。
電光在冰山上撞擊出火花,像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火花在磁場中璀璨,磁力消失了,寒光削弱了,威武的天神也耗盡了力氣,低下了頭。
寒風在頭上肆虐,雪片在身邊狂卷,河麵上,傳來冰淩的咬牙切齒,河岸邊,傳來同胞、後代,以及無數生靈的殷殷渴求。
冰山下,那團耀眼的紅光熾烈了,那個黑白相間的頭顱抬起了,不是仰望,而是勇往直前,借著威猛的身軀,凝聚生命的能量,朝著冰山,狠狠地撞去。
一道霹靂閃電之後,熾烈的紅光散了,化作天邊的雲彩,威猛的身軀彈出去,成為大河岸邊的雕塑。
冰雪覆蓋的原野上,陣陣淒淒慘慘轟轟烈烈的呐喊,東南西北,上下左右,四麵八方,交織,回蕩,震撼,轟鳴。那是所有活著的生靈,對天地造物的祈求。
生命在回來,活力在凝聚,艱難的始祖母抖掉身上的冰雪,吐出胸中的寒氣,又一次向冰山走去。頭頂上,鮮紅的冰淩花在怒放,鼻子裏,熊熊的怒氣在噴發,那團熾烈的紅光重新聚集,裹著那個黑白相間的身體,開始了又一次攻擊。
冰山裂開了,一道一尺寬的裂縫,從山頂裂到山腳。
陰森森的裂縫中,陣陣悲悲切切哀哀怨怨的哭泣,忽遠忽近,忽弱忽強,忽大忽小,忽高忽低,在交織,回蕩,震撼,轟鳴。那是所有死去的魂靈,對天地造物的質疑。
始祖母的頭顱卡在了裂縫中,血肉模糊,黑白難分,像是鑲嵌在山穀裏的一輪紅日,正在噴薄欲出。
一輪紅日在噴薄,向著東西南北,上下左右,四麵八方,幾乎籠罩了整個天地。黑白相間的軀體在膨脹,頂天立地,要與冰山比高低。與此同時,第三次行動就開始了。
一聲生命的絕喊,一聲暴雷的怒吼,一個紅色的太陽,在冰山的心髒炸裂開,一個龐大的身軀從冰山的傷口撬進去。
冰山倒塌了,騰起遮天的雲霧,甩出蓋地的冰淩,在南北天塹的大河上,築起一條康莊大道。
在這條康莊大道上,小雌貓花耳朵走來了,高揚著家族的旗幟。男孩走來了,邁動堅實的短腿。小黑熊走來了,閃著胸前的白月亮。大河北岸的生靈們也走來了,浩浩蕩蕩,開始了新的征程。
唯獨不見了艱難的始祖母。
她是埋進冰雪成為奠基,還是魂歸故裏去了天庭?她在告別嗎,看著遠去的生靈?她在告慰嗎,麵對自己的祖先?
天邊出現一道晚霞,紅得慘烈,亮得刺眼,它在預示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