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紀冰期、災難重重,改變食性,兄妹聯姻,一個肉團的誕生,結束輝煌時代。
一春的悠閑
這是個溫暖的間冰期,四季輪換,萬物複蘇,森林茂盛,百鳥歡歌,群獸奔走。
這裏是花耳朵家族的大本營,我們們在尋找艱難的始祖母的後代,在這個酷似70萬年前的秦嶺,花耳朵家族會不會像當年一樣,重整旗鼓,再現雄風?
但是,當春天哼著舞曲,旋著舞步,悠閑地經過時,我們被迷住了,就抓住了她的飄帶。
我們們轉過高山,積雪忙不迭融化。
我們們踏過溪流,冰蓋稀裏嘩啦裂開。
我們們飄過森林,嫩葉爭先恐後舒展。
我們們旋過大地,小草揚起頭,手挽手,鋪成柔軟的草甸。
我們們拂過竹林,一根根肥嘟嘟的竹筍就“噌噌噌”地冒出來。
我們們就聽見一陣熟悉的“吧嘰”聲,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情不自禁地放開了春的飄帶。
那是一隻成年的雄性熊貓,還是圓碩健壯的體形,黑白相間的華美,悠閑自得的神情,一雙有著竹葉圖案的花耳朵。隻是身長縮短了,還不到兩米五。為什麼?30萬年前,三米的雄壯,5萬年前,兩米五的不屈,難道已永遠地成為過去?
悠閑的熊貓背靠連香樹幹,專心地享用竹筍。鮮美的汁液,從嘴角流淌,滿足的快感,從眼裏溢出。兩條粗壯的後腿,一個渾圓的屁股,在柔軟的草甸上自在地舒展,顯露著無盡的愜意。
身邊還有一堆肥胖短粗的竹筍,吃完一根,隨手一抓,又是一根,甚至不用彎腰,不用低頭。
真是個富足的間冰期啊,讓一切生命都忘記了嚴寒,忘記了饑餓,也忘記了憂愁。
一隻悠閑的岩羊,從林子裏走出來,兩彎尖尖的角,一雙溜溜的眼睛,欣賞著碧藍的天,雪白的雲,和煦的風,青綠的草,燦爛的山崖……接著,就看見了連香樹下的龐然大物。
岩羊有些驚恐,全身打顫。但是,那個龐然大物隻是動了動黑耳朵,依然享用著多汁的美餐,連眼珠都沒轉過來。“吧嘰吧嘰”的咀嚼聲,像高天流雲,像深山瀑布,像擋不住的誘惑,直招得岩羊也感到了饑腸轆轆。
岩羊來到草地上,低頭吃草,抬頭看天,扭頭看一眼龐然大物。
沒有追殺,就沒有逃命。沒有威脅,就沒有恐怖。難道天下已經太平?萬物已經和睦?
事實很快就粉碎了岩羊的美夢。一隻悠閑的黑熊,正悄悄走來,黑炭似的眼睛,盯住了草地上的岩羊。
一聲悶吼,黑熊像烏雲似的撲來。岩羊向前一竄,沒撲住。但是,黑熊立刻爬起,開始第二次猛撲。
撒開四蹄,慌不擇路,岩羊開始奔命。飛虹騰起,就碰掉了花耳朵手中的竹筍。
怒氣衝衝,誌在必得,黑熊窮追不舍。旋風滾過,又撞痛了花耳朵的耳朵。
悠閑的花耳朵坐不住了,幽深的眼睛發出亮光,一聲霹靂,一道閃電,就劃破了碧藍的天空。
一轉眼,黑白閃電追上了黑色的旋風。
再一轉眼,黑白閃電就要抓住黃色的飛虹。
突然,一道十米寬的峽穀,橫空出世。
飛虹緊急降落,兩隻前腿,在山石上劃出長長的血痕。
閃電就地一滾,四足佇立,穩住了身子的前傾。
旋風一頭撞在閃電身上,暈頭轉向地轉了幾個圈,又朝著來路跑去。
岩羊眺望著對麵的山崖,要是不受傷,他一個騰躍,就可以脫離危險,但是現在,兩條前腿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隻能扭過頭來,定定地看著花耳朵。
花耳朵也正在看著岩羊,咫尺之間,不用騰,不用跳,伸手可得。但是,他沒有動,不著急,反正已是到嘴的食物。
突然,岩羊顫顫巍巍,顫顫巍巍,站起來了,走過來了。
他是要把自己送進花耳朵的口中?他是要對秦嶺上的天神表示降服,對自己的生命表示放棄?
悠閑的花耳朵在等待著。悠閑自有悠閑的福氣。悠閑的福氣可以不戰而勝。
岩羊在一步步地走來,沉穩,安詳,篤定。鮮血在他身後的岩石上,開放出一朵朵罌粟花,鮮紅,豔麗,奪目。
花耳朵豎起來了,閃爍著家族的徽記,黑眼睛睜大了,蕩漾著家族的得意。
但是,在距離花耳朵兩米遠的地方,岩羊突然轉身,突然發力,迅猛得讓人不可思議,朝著那道十米寬的峽穀狂奔而去。
一條歪歪扭扭的弧線,毫不猶豫地劃過天空,向著峽穀的對麵拋去,眼看就要掉入穀底,眼看就會粉身碎骨,一陣風,推了一把,弧線的另一端,就岌岌可危地落在了懸崖邊上。
悠閑的花耳朵呆了,一切都逆轉得如此突然。當然,如果他也來一個騰躍,到達對岸也就是瞬間的工夫。但是他沒有。隻是站在懸崖邊,等待著,看那個不肯屈服的家夥,能不能死裏逃生。
峽穀對麵,在岌岌可危的懸崖邊,岩羊沒有挪動,他的兩條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前腿,在落地時摔斷了,永遠也站不起來了。目前,他所能做到的隻有兩件事:低頭,舔自己的傷口;扭頭,吃身邊的青草。
岩羊的身子不再戰抖,眼裏也沒有了恐怖。安詳,寧靜,臥在鮮紅的血泊裏,就像偎依在母親的懷抱中。他在等待,身上的鮮血流完,身邊的小草吃完之後,就是死亡。但是另一種死亡,完全不同的死亡:
他跳過了峽穀,是成功的死亡。
他逃脫了追捕,是勝利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