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夢醒時分(1 / 3)

在那年的秋天,劉雙林終於分到了一套營職住房,接下來,劉雙林就張羅著從方瑋的父母家搬出去,他的心情既迫切又興奮。

在這之前,方部長又住了一次醫院,他的病又嚴重了一些,在醫院裏住了二十多天。這次是方部長自己提出要出院的,他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病了。此時的方部長已經不是以前的方部長了,病魔已經讓他完全變了一番模樣。他意識到這一切之後,便強烈要求出院,他出院的理由是,一定要回家,隻有呆在家裏他才踏實。

因為在這之前,已經有許多老戰友,住院前還能吃能喝的,可一走進醫院,便再也沒有出來。他們忍著病痛最後在醫院裏和親人和這個世界告別了。方部長不怕死,從年輕到現在,他這輩子已經死過無數回了,和他一起參加革命的那些戰友,大部分都犧牲了,隻有他們一少部分人活了下來,生命對於他們來說是揀來的,多活一天就已經賺一天了。所以,他早就對生與死無所謂了。但他不願意住在醫院裏像個病人似的那麼死去,他要像普通人那麼活著,

一直到眼睛睜不開為止。

方部長出院以後,性情似乎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開始留戀身邊的一切了,他看什麼都順眼,態度也一下子溫和起來。在醫院的時候,他曾問過醫生關於自己的病情,醫生仍舊沒有告訴他患癌的事,輕描淡寫地用一般的病回答了他的詢問。

回到家之後,他曾平靜地問孫阿姨和方瑋。他說:我自己得的病我知道,我是不是得了啥絕症。

孫阿姨就說:你別胡思亂想了,醫生不是說了麼,你這是高血壓、冠心病,老年人常見的病。

方部長就笑一笑,蒼白著臉,樣子很平靜。

他又問女兒方瑋:姑娘,別瞞爸了,爸啥都懂,人早晚都得一死,不是這個病就是那個病的來欺負人,最後人熬不過病了,生命就到頭了,這很正常。

當父親說到生與死時,方瑋是難過的,她說爸爸,你別胡思亂想了,好好養病吧,過一陣子你又生龍活虎了。

父親又笑一笑,笑得出奇的平靜,他又說:姑娘,我不是怕死,這麼多年了,風呀雨的,爸啥沒見過,能看到你們年輕人高高興興的,看著咱們國家太太平平的,我就放心了。

從那以後,方部長再也沒問過自己的病,他隻要求,能自己做的事絕不求別人,他用平靜對待每一天,隻要他身體允許,他就要出去走一走,或者站在門前,看著那些他熟悉的人,一一在眼前走過。

有一天,喬副參謀長從門前走過,看著方部長病態的麵容就說:老方,咋搞的。

他說:沒問題,小毛病,過幾天好了,咱們一起出早操。

喬副參謀長就說:好,我等著你,你可別一病不起呀。

過了一會兒,章副司令又走過來了,章副司令打著哈哈說:咋地老方,咋搞成這樣了,不行就回去躺著去,別在這裏受了涼了。

方部長就裝出一副硬朗的樣了說:你才不行了呢,別看我現在身體不好,再過半個月我照樣能和你摔上一跤,能不能跟我比。

章副司令就哈哈大笑著說:你都這樣子還摔啥跤,拉倒吧。

方瑋麵對父親,心裏既感動又複雜,她為了有這樣的父親感到驕傲,同時也為父親即將離開親人而感到難過和傷心。她暗暗發誓,一定要在父親的有生之年照料好父親,陪著父親走完最後的時光。

劉雙林就是在這時提出要搬家的,他的行為當然遭到了方瑋的強烈反對。

她說:我爸都這樣了,咱們搬出去住,你怎麼能忍心。

劉雙林說:反正就住在一個院裏,又不遠,有事啥時候回來不行。

方瑋說:別忘了,組織是怎麼把我們調回來的。

他說:這是一回事。

方瑋說:要搬你搬,反正我不搬。

劉雙林和方瑋的關係就這麼緊張起來,劉雙林仍沒忘了收拾那間剛分來的房子,他打掃了房間,還買來了床和窗簾什麼的,就等著搬家了。

他是有著自己打算的,自己搬出去,那個家就是自己的了,日子怎麼過自己說了算,不像在方瑋父母這裏,他怎麼住都不舒服,甚至還要看父母的臉色。

孫阿姨似乎看透了眼前這個女婿,她從來就沒有正眼瞧過他。剛住一在起時,劉雙林為了表現自己,在家裏什麼活都搶著幹,一副任老任怨的樣子,隨著時間的推移,劉雙林似乎失去了這方麵的熱情,他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況且方部長早就退休了,自己似乎也借不上他什麼光了,弄得那麼累有什麼用,他不管怎麼努力,似乎都不能讓孫阿姨和方瑋開心。索性,他放棄了這種無謂的努力,該咋地就咋地了。孫阿姨就問:你和小劉怎麼了?怎麼連話都不說了。

在母親麵前方瑋不想保留什麼,便把劉雙林想搬走的想法說了。

孫阿姨就說: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小劉這孩子進咱們家目的不純潔,看你爸現在沒用了,他就想扔下我們自己走了。

方瑋不說話,氣哼哼的樣子。

方部長說:別把話說的那麼嚴重,我看小劉這孩子本質還是好的,搬出去就搬出去吧,我的身體還行,沒到你們非照顧不可的程度。

在方部長的一再堅持下,最後方瑋還是同意和劉雙林搬出去了。

那些日子,是劉雙林最幸福也是最高興的日子,他背著手,從這個房間走到另外一個房間,嘴裏喃喃著說:這家大小也是自己的家呀,真好,真舒服哇。

方瑋每天下班回來,做完飯,匆匆吃上一口,便去看望父親去了,隻到休息的時候,才回到劉雙林這邊來。劉雙林對這一切也不說什麼,自己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不久,劉雙林給家裏寫了封信,要請自己的父母過來住。信都發出去了,他才衝方瑋說:過幾天,我爸媽就來跟咱們一起住了。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聽他說過,於是就吃驚地望著他。

劉雙林又說:我爸媽受了一輩子罪,也該享幾天福了。

劉雙林的父母要過來,方瑋又能說什麼呢。他的父母,她是見過的,那是一對老實巴交的農民。她沒有細想,也就沒有說什麼。

又過了幾天,劉雙林接到父母拍來的電報,電報上寫明了父母要來這裏的車次和時間。終於,劉雙林很隆重地把父母接到了自己的家中。營職住院,本身麵積也不大,家裏一下子多了兩個老人,一下子就顯得擁擠熱鬧起來。

在起初的日子裏,劉雙林的父母對方瑋應該說非常客氣,問寒問暖的,在他們的心裏,自己的兒子能娶上高幹家的姑娘做媳婦,已經是燒高香了。

因為,劉雙林父母的到來,讓方瑋有了更多理由長時間呆在父母那一邊,她一看見劉雙林的父母,就想起自己的父母。這樣一來,劉雙林的父母就不怎麼高興,他們按照農村習俗要求著方瑋。

他們說:你這媳婦整天不著家,老呆在娘家可不好。

劉雙林說:她爸爸有病。

他們又說:她爸有病,我們身體也不好哇。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是不能以娘家為主的,一切都要看夫家的臉色行事。按照農村習俗,方瑋顯然不是他們眼裏合格的兒媳婦。

況且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給他們劉家生個一男半女的。母親就說:長得跟個花瓶似的有啥用,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父親說:小子,你現在進城了,就要在城裏紮下根,沒個孩子將來連繼承戶口薄的人沒有。

劉雙林的臉就紅一陣白一陣的。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方瑋背後說的,方瑋並不知道這一切。

三個人統一了陣線,似乎他們有了共同的敵人,這個敵人就是方瑋。在這個家裏,方瑋是外姓人,他們才是正宗的劉家人。

方瑋在家時,劉雙林的父母經常把自己關自己的房間裏,有事就不當著方瑋說了,而是把劉雙林叫到自己的屋裏嘀咕上一陣子,其實,他們也沒說什麼,家裏就那些事,無非是柴米油鹽或者關於生不生孩子問題,方瑋就感到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