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夢醒時分(3 / 3)

漸漸的,她下班之後,而是直接回到父母這裏,那個家她越來越感受到無法忍受了。劉雙林的父母因吃不慣她做的飯菜,而剝奪了她做飯的權利,然而他們做出的飯菜,她又無法下咽,劉雙林每吃都是一副香甜無比的樣子,吃飯的時候,劉雙林滿臉油花,鼻翼上有汗浸出,幸福無比的樣子。他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的,頭埋在碗裏,搖頭晃腦地說:好吃,真好吃。

方瑋隻能把碗筷放下了,看著其他三個人香甜無比的樣子,她感到自己是個局外人。她的心有些冷了。

三個人對待她也是不冷不熱的,吃完飯,關上門,三個人在屋子裏有說有笑的,總有那麼多說不完的話。

方瑋隻能回到父母這裏了,起初父母還說她:這樣不好,你是有家的人,老是往回跑像什麼話。

後來,方部長這樣的話也不說了。

晚上的時候,方瑋就說:媽,今天我住在家裏了。

孫阿姨就歎口氣,為她準備床鋪去了。

方部長和方瑋有過一次這樣的對話。

方部長說:閨女,你當初結婚時,我是支持你的,看來我錯了。

方瑋說:爸。

方部長又說:閨女,你現在也老大不小了,啥事都要靠自己拿個主張,爸不攔你。

方瑋望著父親不說話。

方部長還說:父母再好也不能陪你走完一生,你以後還要獨立去麵對生活。

方瑋的眼淚流了,她叫了一聲:爸--

方瑋在經曆了一番婚姻後,她才明白什麼是自己需要的婚姻,經曆過了才明白。

她是在父親去世後的不久和劉雙林提出離婚的。

方部長果然沒有再去醫院,他是病逝在家裏的。後來癌症侵襲了方部長的全身,此時,他最大的敵人就是疼痛,方瑋把藥帶回了家裏,最後那些止疼的藥也無法緩解方部長的疼痛了,他的汗水浸濕了衣服和被褥,方部長一聲不哼,咬著牙堅持著。

方瑋拉著父親的手,她哽咽著說:爸,你疼就哼一聲吧。

方部長說:閨女,爸給你講個故事吧。爸二十歲那年打日本鬼子,爸也受傷了,一塊炮彈皮紮進大腿骨頭裏去了,醫生給爸手術往外拿炮彈皮,沒有麻藥,爸咬個毛巾做手術,整整兩個小時,爸都聽見醫生的刀子刮骨頭的聲音了,爸都沒有哼一聲。

方瑋的眼淚流了下來,她叫了一聲爸爸。便說不下去了。

後來方部長就大聲地唱歌,先是唱”國際歌“,後來又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再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他的聲音從高到弱,最後就是嘴唇在動了。

方瑋的兩個哥哥也回來了,他們靜默地立在父親的床頭,他們叫了一聲:爸,我們回來了。

方部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前麵的兒子,他微笑了一下。

兒子們舉手向父親敬了個禮。

兒子的眼淚砸在父親舉起來的手上。

劉雙林在方部長彌留之際,也來看過方部長,他看到方部長那般難受的樣子,便一遍遍地說:咋不去醫院呢,人都這樣了。

他如坐針氈的樣子,在地上走了兩個來回便蹲在那裏了。

方部長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轉移到自己的三個孩子身上。最後他把目光定格在孫阿姨的身上,孫阿姨此時沒有了眼淚,她在專注地望著方部長,她想多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 方部長說:謝謝你呀老孫,給我生了這三個孩子。

孫阿姨哽著聲音道:老方,你別謝我,要謝我還得謝你呢。

方部長最後又把目光一個個在孩子臉上停留了一下道:孩子,你們記住,你們是個老兵的孩子,不管以後幹啥,別給我這個老兵抹黑,爸這輩子滿足了,爸活不動了,你們的身上有你爸的血,你們替爸好好活著吧......

方部長這就這麼去了,他很平靜,平靜得仿佛自己去出一趟差,轉眼就能回來。

方瑋在父親去世不久,他提出了和劉雙林離婚。

劉雙林在聽到離婚的字眼時,一點也不顯得驚訝,仿佛她不提出來,他也會提出來。那天晚上,兩人在軍區大院的花園裏坐著,很平靜地說到這一切的。

他半晌才說:也許當初咱們結婚就是個錯誤。

她平靜地望著天上的星星。

他又說:咱們其實就不是一類人,結婚之後才發現,我累,你也累。

她說:這些都別說了,隻有經曆過了才會明白。

最後劉雙林站了起來,他衝方瑋說: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方瑋不解地望著他。

他說:我不跟你結婚,我就不會到軍區來,以後轉業也不會留在省城。

她問:你要轉業?

他點點頭:我想好了,今年就提出轉業,在軍區工作也累,其實我不適合在機關工作。 她問:你轉業想幹什麼?

他說:找一個我能幹的工作,然後過日子。娶一個平凡的女人,也就這樣子。命裏該屬於你的就是你的,爭也沒用。

她聽了他的話,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發現眼前的劉雙林在變。

很快,他們就辦了手續。

方瑋住在自己的家裏,哥哥們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了,母親需要她,父親的情感需要她。父親雖然去了,但她仍覺得父親還在,家裏到處都有父親用過的東西,似乎像當年一樣,父親隻是下部隊去檢查工作去了,用不了幾天,這個家又會聽到父親的笑聲了。

有一天下班回來,她在路上看見了喬念朝和馬非拉。兩人也看見了她,他們都怔了一下。喬念朝轉業了,為了照顧喬念朝的生活,馬非拉也跟著轉業了。對於方瑋父親去世以及婚姻的變故,喬念朝已經聽說了。

她停了下來,喬念朝和馬非拉也停了下來,她說:你回來這麼長時間,一直沒見到你。他說:我在跑工作上的事。

她說:還順利吧?

他說:還行。

馬非拉說:方瑋姐,有空到我們家坐坐,我們都好長時間不見了。

方瑋說:行,我一定去。

喬念朝說:以後有啥事你就說,別一個人悶著,別忘了,咱們都是一個大院長大的。

方瑋的眼圈紅了,她小聲地”嗯“了一聲。

喬念朝在馬非拉的攙扶下,向前走去。喬念朝的腿有些拐,不過他和馬非拉走在一起,並不明顯。

方瑋一直望著兩人走遠,最後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她才轉身向回走去。她心裏的滋味很複雜,一時說不清道不明的。

劉雙林轉業了,他被分到了商業局。他去商業局報到那天,商業局的王局長找他談了一次話。

王局長說:你是軍區來的?

他說:是,局長。

王局長: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麼?

他望著王局不知如何回答。

王局長說:因為我也是個轉業軍人,也在軍區工作過。

他睜大眼睛,有些驚奇地望著王局長。

王局長又說:我轉業那會隻是個戰士,知道麼,我給方部長當過警衛員,他去世時,我去看過他。

劉雙林的腦子裏就”嗡“一聲,他一時不知自己在哪。

王局長說:既然轉業了,就好好幹吧,別給軍人丟臉。

他說:是。

就從王局長辦公室裏退出來了,心裏又有了一層陰陰的東西,這層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地在他周身擴散著。

許久之後,劉雙林才想明白,和方瑋離婚,他想過一種沒有壓力的生活,雖然離婚了,可那種壓抑的影子又無處不在,此時,他被另外一種困惑所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