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傳佛教史上,蓮花生大士是至關重要的密教傳承人物。當年,他應藏王赤鬆德讚邀請,入藏弘揚佛法,並調伏了凶神邪祟的苯教(黑教),使藏民得以改宗正統佛教。並與堪布菩提薩埵建立桑耶寺。
且不論前生後世,我們隻知道,他來了,在那片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在世間的煙火似乎到不了的聖潔大地,降生。
倉央嘉措,六世達賴喇嘛。他就在那裏了,在我們探尋的目光永遠到不了的時空裏。
這個世界,必將因為他而不一樣。
這一年,是公元1683年,康熙二十二年。
【雲天下的初戀】
在舊時的西藏,人們對生日普遍並不重視,一般隻在小孩子出生第三天才小範圍慶祝一下,就連孕婦和產婦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待遇。嬰兒一般在滿月時才起名,名字最好由一位大喇嘛賜予,男女的名字並無太大區別,很多喇嘛都喜歡把自己的名字賜給嬰兒,所以西藏同名的人特別多。
根據現在能夠找到的資料,倉央嘉措最初的名字叫阿旺諾布。阿旺在藏語裏是“語自在”的意思,諾布也寫作羅布,是寶貝的意思。後來根據一位喇嘛的意見,小阿旺諾布又改名阿旺嘉措,“嘉措”在藏語裏是海洋的意思。
倉央嘉措誕生的那所小屋的遺址至今仍可尋訪。據說在他的家鄉,今天還能在石頭上看到一個孩童的腳印,那是孩提時代的倉央嘉措有次被母親追打時留下的。相傳倉央嘉措曾親手在烏金淩種過一棵柏樹,此樹至今猶在。在今天的達旺寺中,還存留有倉央嘉措用過的小茶具、衣物以及他母親的遺物等。
後世的很多人都把倉央嘉措稱作“藏族曆史上最偉大的抒情詩人”。其實在這一方麵,準確的稱呼不是“藏族詩聖”,而是“西藏詩聖”。雖然倉央嘉措的族屬在曆史典籍中無明確記載,近世一般著述也均以藏族稱之,但越來越多的專家考證認為,倉央嘉措的家鄉是門巴族聚居區,他當是門巴族無疑。
專家們還在門巴族聚居的錯那和墨脫地區搜集到這樣一首讚美倉央嘉措的民歌:
布達拉宮頂上,
升起金色太陽。
那不是金色太陽,
是倉央嘉措的光芒。
一瓶水躺在超市裏,最多三塊錢;被帶到了沙漠,它的價值也許就是一個人的生命。人生也是如此。一個人是怎樣的人往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什麼位置、和誰在一起。這個在恰當的時間出生在恰當的地方的幼小生命,即將開始他傳奇而曲折的人生旅程。
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的藏區孩子,如果沒有後來的那些曲折離奇的故事,我們不會對他的名字那樣癡迷,我們不會那麼戀著他的情,和他的生命。
但是,他的生命,注定不尋常,因為他是倉央嘉措。
隻是在他來到人世的若幹年裏,一切都還很平靜,平靜得就像草葉上的露珠輕輕落地,平靜得如湖邊的飛鳥自由來去。
他的父母親,紮西丹增和次拉旺姆,在倉央嘉措到來之後,自是將他捧在手心,這個溫暖的家庭,從平靜到平靜,卻增添了更多的幸福。
但是,隨著時間流走,紮西丹增和次拉旺姆越來越感到不安,有一種東西像毒瘤一樣在他們心底繁衍、生長,他們越是愛著倉央嘉措,這種不安就越來得猛烈。
倉央嘉措在一天天地成長,種種跡象表明,他有著與生俱來的與眾不同。麵對自然的一切更替變化,在他有能力思考的時候,他都願意停下來,想一番,小小的性靈裏,已經裝載了少有的情懷。
而且,他喜歡那些流傳久遠的藏族民歌。他認真地吟唱,深深地思索,仿佛是鑒賞千年前的寶物。對於一個聰明絕頂的人來說,這樣的思索,就是一次跋涉,一次探訪。他跋涉和探索的方向,叫做詩歌。
詩,多麼神奇的東西,一撚到手指,心就會顫動,靈就會飄飛。
倉央嘉措聽到了,站在家鄉高高的山岡,於清風裏,月光下,細雨中,斜陽裏,聽到了詩境裏深沉的呼喚。
注定,他與詩有緣,就像注定他與佛有緣一樣。
不止是詩。
或者,隻有詩。他的童年,他的整個生活,都是詩,靈透、清新、燦然。
人世間,兩個名字能靠在一起,是多麼令人欣喜的事情!
在倉央嘉措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的生活中除了父母,還出現了一個人。她叫仁增旺姆。美麗的姑娘,從頭到腳都閃耀著雪山一般的光芒。
如果不是後來的命運波折,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和她,倉央嘉措和仁增旺姆,將在這片平靜的土地上,平靜地講述一段幸福生活。
他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起出現在門隅的每個角落。這裏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草,每一朵花,每一朵雲,都見證了他們幼小生命裏沒有任何隔閡的相守。
相守,多麼溫暖的字眼,卻又是多麼難得!
我們願意聆聽他們之間的故事,但是如果可以,我們隻願意聆聽他們少年時的故事,我們隻有把他們的故事切割成兩部分,從倉央嘉措離開門隅的那一天開始,往後的故事對我們每一個喜歡倉央嘉措的人來說,對每一個心思柔軟的人來說,都是悲歌。我們寧願喪失一部分對他的了解,也不願揭開那些悲傷的往事。
在那碧波蕩漾的河麵
我還是第一次放下小船
風兒啊,我請求你
千萬不要將我的小船打翻
在美好的初戀階段
我還是第一次嚐到甘甜
戀人啊,我請求你
千萬別將我的愛情折斷
三百多年前的門隅,我們願意相信,在有倉央嘉措的那些年,每一天都是晴天,每一季都是春天。他們牽著手,小小的手,牽著前生對著月亮神許下的誓言。
他們從東山跑到西山,從河流跑向田野,從黎明跑到黃昏。歌聲,在山坡上盡情地奔跑著,直到幾百年後,如果你靜靜地用心傾聽,似乎仍能從門隅的風中聽到當時的歡快歌聲。
後來,他們漸漸長大了。可他們依舊牽著手,依舊形影不離,仿佛從前生開始,他們的手就沒有放開過。這時,他們可以趕著羊群去放牧了,放牧那時最美的心情,最美的相守。隻有山坡的月亮知道,漸漸長大的他們,已經不再是完全不諳世事的孩童了,他們的心離對方更近了,他們越來越覺得,守著對方,看花開花落,春去秋來,是一件多麼快意的事情!
他們在花鳥雲天的靜美眼神裏,偷偷地體味著擁有對方的幸福!
一切都如春草吐綠般自然,兩個少年,在不離不棄的年華裏,慢慢地用不舍得放開的手,告訴對方:我們要更加長久地不離不棄!
同樣的天空下,同樣的祥和之地,他們,將最美好的時光,雕刻在一起歡喜、一起悲傷的相依相偎裏。那時的他們,尚不知這人世有多少流離,多少曲折,他們隻是信誓旦旦地對著雪山,對著心中的神,許下稚嫩卻讓人激動的願望:永遠,不離。
多少輪回裏的微笑和擦肩,才換來一生的相見相識!
我和情人相會的地方
在南門巴的密林深處
除了巧嘴鸚鵡
哪個也不知道
能言的鸚鵡啊
這秘密
請不要在路口散布
在那些歲月裏,因為有仁增旺姆,倉央嘉措是無比快樂的。兩個人,兩個少年,將那些故鄉的花鳥、樹木、河流,盡皆收入相守著的快樂裏,不願遺失絲毫。
此生,若就這樣,相守一生,快樂一生。
此生,若就這樣,青梅竹馬,執子之手。
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