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爺爺覺得掐住自己脖子的手鬆開了,睜眼一看正陽子正站在枇杷鬼的身後,用拂塵套住了它的脖子,使勁向後拽,邊拽邊朝爺爺喊:“徒兒快跑!快跑!”
枇杷鬼抓著拂塵往後轉,正陽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後拽著,枇杷鬼往左轉,他就往右轉;枇杷鬼往右轉,他就往左轉。
“你還不快跑!”正陽子瞪大了眼睛朝爺爺吼道。
爺爺顧不上許多了,撒腿朝岸邊跑去,邊跑邊朝正陽子喊:“師父,我在船上等你!”
可爺爺回頭的那一刹那,看見正陽子已經摔在了地上,見枇杷鬼要去追爺爺,正陽子一把抱住了枇杷鬼的腿。枇杷鬼的腿是不能彎曲的,被正陽子這麼一抱,頓時失去了重心也倒在了地上,它轉過身來就死死地掐住了正陽子的脖子,張就嘴朝正陽子就沒頭沒臉地啃去。
雖說正陽子平時見錢眼開,但是從剛才他救爺爺的那一刹那可以開出來他並不是個見利忘義之徒。爺爺又轉身向枇杷鬼衝去,隻聽的正陽子在地上疼的大喊:“快!快拿透骨釘,”話沒說完就被掐的將剩下的話噎了下去。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爺爺就地撿起一塊石頭,掏出透骨釘跑到跟前對著枇杷鬼的頭頂“當”地一聲就釘了進去,頓時閃出一道金光,刺的倆人睜不開眼,爺爺的虎口也震的發麻。隻聽它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倒在了地上。那透骨釘是一種法器,大約有一尺長,在佛教和道教裏都有記載。據說最早是從印度隨佛教一起傳到了中國,後來隨著各種宗教學說的融會貫通,連道教也用起了這東西,茅山道士出門做道場是必備的,鬼怪被這釘子釘入了天靈蓋,都會永世不得超生。爺爺曾經問過這透骨釘的用處,正陽子也沒對他說過,現在見被釘子釘進了天靈蓋的枇杷鬼躺在地上,霎時間化做了一灘血水,頓時明白了它的用處。
再去看正陽子,他的左臉頰已經成了一個血窟窿,被活生生地啃掉了一塊皮,露出了裏麵的牙齒,胸前也被抓的血肉模糊,樣子甚是駭人。
爺爺將奄奄一息的正陽子扶上船,等在船上的兩個家丁嚇的連看都不敢看就搖起了櫓。爺爺將正陽子扶著躺下,自己在包袱裏翻找著雲南白藥。卻隻聽正陽子用手捂著臉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徒兒,你,你過來,為師有話要對你說。”
爺爺將藥找了出來,到他跟前準備給他灑在胸前,卻被他一把抓住:“不要灑了,沒用。”
“師父,灑上就好了,您老不會有事的。”爺爺想起正陽子剛才是為了救自己才弄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心裏愧疚的要死。
“為師的大限已到,灑什麼都沒用了。”正陽子微微笑了一下,將衣服慢慢地扯開,隻見他的心口處已經被掏了一個大窟窿。爺爺拿著馬燈一照,頓時嚇了一跳,胸腔裏麵的心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黃紙!正陽子以前給爺爺說過,自己無心也能活,爺爺一直以為他是吹牛的,卻沒想到他竟和封神演義裏的被狐狸精吃了自己的七竅玲瓏心的比幹一樣,靠薑子牙的那道符才活下來。爺爺想起剛才釘那枇杷鬼的時候,見它好像是在嚼著什麼東西,卻沒想到就是正陽子的心。正陽子接著說:“為師這一輩子愛財如命,除了這點雕蟲小技,其實根本就沒什麼真本事,唉!”正陽子話還沒說完就被爺爺打斷了。
“師父騙我,師父本事通天呢!”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爺爺聽著的眼淚頓時湧了出來:“那天我來拜師,親眼見您在那裏盤腿而坐,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動都不動一下。”
“唉!為師那是在樹下出恭,什麼盤腿而坐!嗬嗬!”正陽子回光返照,意識忽然清醒起來,笑聲也爽朗了許多。
“那,那您後來用拂塵朝天上一揮,雨怎麼就停了?!”爺爺顧不上擦眼淚了,瞪著眼睛望著正陽子。
“我哪裏知道它怎麼就停了?我也納悶啊!”正陽子苦笑道,見爺爺一臉的驚訝,就抓住爺爺的衣服給他說道:“徒兒閑話莫說,為師有事要囑咐你。為師小的時候和你一樣上山求藝,那山上的真人見我天資愚笨,沒一個願意收我的。後來為師跟著一個雲遊道士學了點皮毛才混到現在,其實根本沒什麼本事。為師這一輩子就愛那黃白之物,死也就死在一個‘財’字上,想來也是活該啊!咳咳!”正陽子沒說完就咳了起來,一口口的鮮血吐了出來,看來是被那枇杷鬼傷著肺了,他待氣血初定,接著說道:“你要記住為師的話,這一輩子都別去愛那些黃白之物。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卻是毫無用處。”
“師父,我記住了!”爺爺咬著牙說道。
“還有,我又沒告訴你透骨釘的用處,你方才是怎麼知道它是用來釘那枇杷鬼的天靈蓋的?”
“我也不知道,隻是忽然覺得既是透骨釘,就應該往它頭骨上釘,天靈蓋是人的要害,想必也是鬼的要害吧!”
“好!為師習道一生,卻不及你一朝悟道。你天資聰慧,為師就將這本《上古神怪錄》傳與你。相傳大禹定了九州,鑄九鼎,刻各地神怪於上,以示天下之人。後來九鼎不知去向,隻是他的臣子包樹婭將鼎上的內容抄錄了下來,才在這四千多年後傳於我手。險些被我這無用之人帶入土中,現在幸得吾徒,咳咳……”話未說完正陽子又是幾口鮮血噴到了地上。
“徒兒,你交與為師的每月一塊銀元為師並無全然用盡,剩下的藏在洞裏為師的鋪蓋底下。你須銘記為師的話,好生悟道,習讀此書,也許有用的著的地方。為師,為師這就去了……”正陽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瞪著眼睛講最後一句話說完,便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駕鶴西去了。
爺爺頓時嚎啕大哭起來,搖擼的家丁也禁不住潸然淚下。爺爺料理完正陽子的後事,已經無心再學,就回到了家。自此爺爺隻是專心飽讀詩書,將金錢看的很淡很淡,以至於祖上傳下來的基業到了自己手裏的卻是每況愈下,一片頹然。
當然這隻是爺爺給我講的一個故事,那枇杷鬼是定然沒有的,故事歸故事。但是那本書卻真真切切地留了下來。
再後來,文革抄家,幾個造反派將家裏的唯一一點值錢的古物一把火燒了個一幹二盡。幸虧爺爺趁他們不注意,將這本《上古神怪錄》掖進了褲襠裏,這才留了下來。
我自小從沒見過這本書一次,因為爺爺從不在任何人麵前將它拿出來。父親卻見了一次,那還是在爺爺一個人將它從箱子底下找出來的時候撞見的。父親以為是本很平常的破書,因為那時文革尚未開始,爺爺保存的這類的古書多的是。到爺爺將這書傳給了父親,父親又傳給了我的時候,我懂事後才知道它的重要性。
包樹婭是禹的一個臣子,相傳文字就是他創造的,當然更多的說是“倉頡造字”。不管怎樣,從那時起經過了四千多年,據漢代的班固所著的《漢書》中記載,在周顯王四十二年的時候九鼎就掉入了彭城附近的泅水之下,後來秦始皇南巡派了幾千人打撈,都無功而返,而這本書卻不知被抄錄了多少遍,傳了下來。書裏的內容有些像《山海經》,但裏麵卻多是些象形字,雖說旁邊有注釋,但因我那時書讀的少,卻是看的似懂非懂。現在想來,我卻覺得這本書並沒有被廣泛的抄錄或印刷,原因有二:一是此書裏象形字居多,若按常理來說,經過多方抄錄和校正,必然沒有那麼多了。其二就是目前為止我還未聽說有類似的書存於世,更不必說同本了。
那幾年的人一批一批下餃子似地“下海”做生意,我退伍複員後,也就將分配的工作辭了跟著別人學起了做生意。我去上海進了一大批那年特流行的長條的“大大泡泡糖”,又進了一大批“長筒襪“之類的零雜,學著別人包了商場一個櫃台賣了起來。誰知卻賠的血本無歸,還欠了一屁股債。從商場搬出來那天,家我是沒臉回了,在大街上望著茫茫人海,心裏那個沮喪,於是想幹脆一死了之。
死也得來個好死。雖有位哲人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但我認為,既然要死,那就得好死,不然還真就不如賴活著呢!我給家裏留著封信,上麵寫了後事雲雲,然後就買了些豬頭肉,“即墨老酒”之類的跑到了海邊,打算邊欣賞海景邊吃,然後就從那懸崖上縱身一躍,將自己像“朝倉”一樣融化在藍天白雲和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