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帶的幹糧一早就吃完了。”
“李管家,你領他去廚房用餐。”蔣興和吩咐說,“起來吧,孩子。”李施煙領著譚小苦出去沒有多久又回到了書房,蔣興和皺著眉頭問道:“你有事?”
李施煙垂手立著:“我想知道老板打算怎麼處置這個譚小苦。”
“還能怎麼處置呢,天可憐見的,也隻能收留他了。好在這孩子懂事,像他爹一樣能吃苦,反正我們也需要用人。”蔣興和歎了口氣說。
“老板說得很有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向慈悲為懷、憐貧惜弱,不過,我認為這個譚小苦不能收留他。”
“你說說理由。”蔣興和望著李施煙。
“有幾個方麵的理由。其一,我們和譚老瓜是很平常的雇傭關係,他路途暴病身亡,其實與我們毫無關係,如果老板收留他的孩子,別人肯定會認為譚老瓜是因為幫我們做事而死的--你收留他的孩子便是心虛理虧的表現。這跟行善有本質的區別,你收留他不是行善,而是盡道義;其二,這事一旦傳出去,勢必驚動整個都梁,譚老瓜死了總不是好事,那時各種謠言都會興起,老板的英名也會毀於一旦;第三,我承認譚老瓜是個淳樸敦厚之人,可譚小苦卻不盡然。他為了見到你,竟會假稱是你的親戚,小小年紀就會撒謊,長大了必是個奸詐之徒。到時他硬要說他父親是為了我們做事而累死的,有意放刁耍賴,好吃懶做,而社會上輿論又向著他……老板,你收留他是引狼入室,捉鼠歸倉啊!”
蔣興和本來就是個耳軟之人,經李施煙如此一說,還真以為然,於是改變了初衷,說:“那好吧,等他吃完飯,打發他一筆錢了事。”
李施煙說:“萬萬不可,老板這樣就是心中有愧的舉動,這樣還不如把他留在這裏,別人會說人家一個小孩舉目無親,打發一筆錢了事,顯然是在推卸責任。”
蔣興和想了想說:“這點我倒是沒想到,該怎麼弄,你看著辦就行了。”
李施煙要的就是這句話,他辭別了蔣興和來到庭院,見譚小苦還站在原地,於是幹咳一聲,說:“小夥子,你跟我來。”
譚小苦已經饑腸轆轆,自從離開“望鄉客棧”,他就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想著這樣的大戶人家,夥食必定不差,禁不住口水直流……蔣府內院比他想象的還要寬敞,進入裏麵就像進入迷宮一般,他估計夥房應該在後院。走了一陣,他發現李施煙引他到了大門口,他正狐疑,李施煙突然凶相畢露,抓住他用力向門外推……
“你……?你這是幹什麼?”譚小苦吃驚地問道。
“我想幹什麼要問你自己,小小年紀就不學好,竟然上門來敲詐!你父親是暴病身亡,很多人都可作證,你要是不服,可以去衙門擊鼓鳴冤!老子警告你,下次再敢來這裏,我就放犬把你撕成碎肉!”李施煙把譚小苦推了一個趔趄,尚未站穩腳跟,大門“咣當”一聲關閉了。
這是譚小苦平生第一次經曆人心的險惡,那時他真是弄不明白,大人也是翻臉就翻臉,而且是那樣的無情。他身無分文,空著肚子在街上一腳高一腳低地遊蕩,希望哪位好心人施舍他一點食物。但事實上誰也沒有理會他。既然沒有人主動施舍,他也想過去乞討,但到最後他都沒能拉下麵皮……人的第一次十分重要,可能影響一生,如果那一天他沒有遇上蔣鈺瑩,如果當時她沒帶了那把題有李清照詩詞的扇子……總之,如果沒有這些巧合,為了生存他會拉得下臉麵,那麼都梁城裏從此就會多一名乞丐,而不會讓他鬼使神差走上另外一條道路。
因為在城裏無法解決饑渴,譚小苦走出鎮南閣來到了赧水河邊咕嚕咕嚕把肚子裏填滿了河水,回過頭,望見高高的城牆,禁不住想起了村裏老人傳下來的民諺……“寶慶獅子永州塔,都梁城牆冠天下。”都梁城高二丈,全由方形巨石壘砌,把整個州城圍得固若金湯。曆史上曾有不少名將企圖拿下都梁城,就因為這高大的城牆,幾乎都是慘敗而歸,譚小苦也聽過不少關於城牆的故事,心中萬分向往,想不到會在這種際遇下來到都梁,那種向往已久的神秘刹時變成了殘酷的饑餓。
太陽很毒,天空沒有一片雲彩,譚小苦出於本能便躲在城牆根下一路北走……那裏是通往銅寶山的方向,他想回家,至於回家後怎麼生存,他沒敢多想。就這樣他一直走下去,直至被一個物體擋住。
擋住譚小苦的物體是一個搭建在城牆下的小草棚,草棚裏收拾得很幹淨,像是有人居住。由於累和熱,他幾乎沒多想就鑽進草棚裏倒頭就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股奇異的香味刺激醒來。他睜開眼睛,發現一個四十歲上下的漢子正坐在他的身邊吃烤紅薯……刹時,他口水直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漢子手中的紅薯……
“你餓了吧,先吃一條。”漢子慷慨地遞給譚小苦一條足有一斤重的烤紅薯。
紅薯很燙,是剛烤出來的那種,但譚小苦顧不了這些,一陣狼吞虎咽,連皮帶肉全部吞入了他的腹中,慢慢地,他就恢複了神誌。他向漢子鞠了一躬,說:“叔叔,謝謝你。”
漢子問道:“你是哪裏人,怎麼來到我這裏?”
譚小苦於是就把他的身世、上靖州見父親以及如何被李施煙趕出蔣府的經過原原本本講述一遍。漢子聽完,咧嘴一笑,說:“你小子命硬,家裏那麼多人都死了,就你還活著--你真是死不了的程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