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易生顯然沒什麼力氣回答。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聽清陸輕安的問話。
耳朵裏的陣陣轟鳴聲在他與世界之間隔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讓他很想閉上眼睛。
不能閉眼,會死。他冷漠地想。
“你叫什麼名字?”
這一句倒是聽見了,易為春抬眼看著眼前的少年,認出他是所有人中最強的那幾個之一。
他開口,聲音微弱,幾不可聞:“我叫易為春。”
“向陽花木易為春的那個‘易為春’?”陸輕安皺眉問。
雲易生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陸輕安自嘲道:“老子長這麼大,就發這一回善心。”
他將一粒藥丸塞進雲易生口中,雲易生沒有多想就吞咽下去,橫豎也是死,就賭這人真的有幾分善心吧。
他賭對了,隱隱的熱流很快流遍全身,緩慢地修複著他受損的靜脈,氣血也不再流失。
“多謝。”雲易生迅速運轉靈力,恢複傷勢,不想浪費一絲藥力。
對於凡人出身的他來說,丹藥是非常寶貴的。
陸輕安幹脆就在旁邊看著他。
漫漫黃沙的背景下,眼前人的動作和神態都在被放大,因著無人指點的緣故,他功法運轉不甚熟練,之前怕也沒有用過幾次療傷丹藥,不得章法。
但是陸輕安卻覺得他的動作就是賞心悅目。一舉一動透露著世家公子與世外高人都沒有的一種氣質。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們早就離開這鳥不拉屎的冤山,成了名滿天下的十二魔使之後——雲易生時常會找個荒山野嶺呆坐,他就陪在他身邊,不聲不響地守著他。
有那麼一次,雲易生用山崖上的狗尾巴草編了一隻兔子給他。他突然意識到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那是一種幹幹淨淨的煙火氣,就好像風雪裏的夜歸人推開門後,能看到小火爐燒得正旺,桌上有酒盈樽……
此刻的陸輕安卻隻覺得好看,讓他覺得救這個人救對了,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這個身影就已經占滿了他的瞳仁。
而他表情也是難得的放鬆,就好像他隻要還能靜靜地看著這個人,這世間就尚可留戀。
讓他陪自己久一點吧。陸輕安如是想到。
兩人在冤山裏結伴過了一年,經曆過幾度生死,也糾纏過日常瑣碎,除了修煉與殺人之外,他們的生活在不經意間便有趣了很多。
雲易生曾經是個淘氣的小藥童,如今是淘氣不起來了,但臉上卻會時不時掛上笑。
陸輕安一身煞氣在雲易生麵前並不表露,反而活脫脫一副紈絝子弟模樣。
“向陽花,你今日修行進益如何?”
因著那句“向陽花木易為春”,陸輕安給雲易生起了諸如“向陽花”、“木頭”、“易哥哥”等多重稱呼,叫哪個全看他心情。
“陸兄再與我調笑幾句,就要比不過我了。”
陸輕安此時還隻是戰奴營區區奴隸,並沒有擁有姓名,他又不願透露自己本來名字,隻說了姓陸。
雲易生隻好一直這麼叫他,如今倒是非常習慣了。
陸輕安知道他並不是虛言,嘖嘖稱奇:“易哥哥真是天生的劍修,要是放在外麵,不知多少宗門會搶著要收你為徒。”
“在外麵我就是個藥童,最多能繼承醫館當個大夫。”
說完這一句,雲易生就不再開口,任由陸輕安易哥哥向陽花得叫。
這人分明比他年長兩歲,真是沒臉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