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梅貽琦:西南聯大的真正掌舵人(1 / 1)

說起西南聯大,現在人們多會把目光聚焦在當年的三個常務委員梅貽琦、蔣夢麟和張伯苓身上。不過,細究起來,當年蔣夢麟和張伯苓多在重慶參加政府要事,對於偏居一隅的西南聯大,沒有表現出多少具體的作為。他們對於西南聯大的影響,毋寧說是過去在北大、南開時期教育理念的延續。關於這一點,有諸多事例可以舉證:在西南聯大組創初期,張伯苓就對曾經當過自己學生的梅貽琦說:"我的表你帶著。"當時社會聲望和政治地位均高於梅貽琦的蔣夢麟校長,則秉著"對於聯大事務不管即是管"的超然姿態。不過,在兩位前輩這樣的姿態背後,其實也隱藏著極為現實的考慮。當時,"論設備、論經費、論師生的人數,都是清華最多,依世俗的眼光來看,這一聯(合),清華是劃不來的,反麵看來也可以說,清華在聯大占了壓倒的優勢。"如此看來,由三校長組成的常委會,大部分時間由梅貽琦擔任主席,主持日常校務,並非出自君子之間的謙讓或者是年輕者應該多負擔責任。而對於梅貽琦來說,雖然之前已經出任清華大學的校長,但是西南聯大卻是其一生中最為關鍵的時期之一,代表著其教育思想之大成的《大學一解》,就是在西南聯大時期完成的。

眾所周知,清華的前身是遊美學務處,因為是接受庚子賠款的返還款而建立,所以被老清華人稱為"國恥紀念碑"。梅貽琦就是遊美學務處1909年8月第一批派往美國留學的47名學生之一。所以在之後的歲月裏,梅貽琦經常說:"生斯長斯,吾愛吾廬"。這句話,也代表了這位清華人心中"永遠的校長"對於清華園的感情。縱觀中國教育史,偉大的教育家不難列舉,但是一生服務於一所大學並且成功地奠定其校格的,則不多見,梅貽琦就是其中之一。1915年,梅貽琦接受清華校長周詒春的聘請回歸母校任教,自此,梅貽琦於清華大學的聯係,就再也沒有中斷過。1928年,清華學校正式改製為國立清華大學,梅貽琦在教授會的選舉中以47張有效票中獲得33票,成為清華第一任教務長,梅貽琦的夫人韓詠華後來說:"那時清華教授中,有博士學位的大有人在,為什麼選中了他,我認為這是出於大家對他人品的信任"。之後在清華學生三拒校長的風潮中,沉默寡言的梅貽琦被推到了清華校長這個風口浪尖的位置。曾在清華任教的蔣複璁在後來評價梅貽琦出任校長:"初以為辦公事他不大內行,孰知竟是行政老手"。長期擔任清華文學院院長的馮友蘭認為,梅先生自有一套當校長的本領。

梅貽琦當校長的本領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為政不在多言,顧力行如何耳",梅貽琦"寡言君子"的美名,大概就源於此,梅貽琦治校還有另外一條法寶,那就是"吾從眾",這就是至今仍為人們稱道的教授評議會,梅貽琦雖然擔任校長,但是並不大權獨攬,隻要教授提出有利於清華發展的建議,梅校長就會頷首微笑:"吾從眾"。正是在他的努力下,"清華才從頗有名氣而無學術地位的留美預備學校,成為蒸蒸日上、躋於名牌之列的大學"。1941年,清華在昆明慶祝建校三十周年,許多歐美著名大學都發來賀電,其中一篇電文中有"中邦三十載,西土一千年"之語,這是對清華三十年曆程的讚頌,更是對梅貽琦長校十年的肯定。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為使弦歌不斷,清華、北大、南開合組為長沙臨時大學,後來長沙吃緊,三校又奉命遷到昆明,是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三常委的關係,本文開頭已有敘述,在此不贅。不過,這一時期的梅貽琦在處事方法上與之前在清華卻有了變化。過去的梅貽琦謹慎,遇事總是多方考慮,不輕率表態,但此時一反慣例,變得異常果斷。在這一時期,一貫低調的梅貽琦說過這樣一段"高調"的話:"在這風雨飄搖之秋,清華正好像一條船,漂流在驚濤駭浪之中,有人正趕上負駕駛它的責任。此人必不應退卻,必不應畏縮,隻有鼓起勇氣,堅忍前進。雖然此時使人有長夜漫漫之感,但吾們相信,不久就要天明風定。到那時我們把這條船好好開回清華園,到那時他才能向清華的同人校友敢說一句'幸告無罪'。"

聯大之難,不僅在於國難,還在於"聯",清華、南開本來有"通家之好",關係一直融洽,但是要讓一直以"最高學府"自詡的北大沒有意見,則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而梅貽琦卻能在8年的時間內,使西南聯大能夠"同不妨異,異不害同;五色交輝,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終和且平",傅任敢總結梅貽琦之所以能夠如此的"關鍵與奧妙",是在於"梅校長的'大',他心中隻有聯大,沒有清華了",這話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實非易事。

70年過去,我們回首西南聯大,回憶梅貽琦,曆史留給我們的不應該隻是回憶,想想梅貽琦所說過的話吧:"孩子沒有壞的,壞的孩子都是社會和學校教出來的","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這是多麼閃光的遺產!

(最後,要感謝清華的黃延複先生,要不是他多年來整理關於梅貽琦的資料,我們對於梅貽琦的了解也許到現在還少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