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那天,則淵在我家。晚上六點多時,他來敲我房間的門,說我上電視了。我說:“則淵,這種騙人的小把戲,和你金光燦燦的形象太不符了吧。”則淵一臉認真:“不騙你,真的。新聞上說今天一啟車禍,有傷者兩人,一男一女。”

我衝進丁瀾的房間,嘴裏叨咕著:“真的?真的?”不過,丁瀾的電視上已經是有關科技發明之類的新聞了。則淵跟過來:“真的,還有你一個鏡頭呢。”我歡喜:“我真了不起,上了新聞了。”我像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回了房間,完全不像一男一女兩個傷者中的那“一女”。

再上班時,魏老板正在和小沃前輩討論G公司的股票。

小沃前輩從基本麵技術麵兩方麵闡述G公司一片光明,而魏老板則篤定它的股價已經沒有上升的空間。我保持中立,因為其實G公司並不在我所包涵的範疇內。末了,魏老板靈機一動指著我對小沃說:“他們公司把我們溫妮的頭都撞了,我怎麼還能買他們的股票?”我忙撇得一幹二淨:“老板,我沒事。您要客觀啊。”

其實事實上,無論是我,還是小沃,或者其他人,都不曾懷疑過魏老板的客觀。他有睿智的判斷,卻往往習慣於給那些判斷貫上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譬如,G公司害我撞到了頭,所以我們不買他們的股票。

小沃氣不過,說:“好吧,那我們做空。”魏老板依舊反對:“不,股價雖不會漲,卻也沒什麼機會跌。”於是,我們對G公司置之不理了。

之後的事實證明,G股票的價格的確穩穩當當地要死不活著。小沃前輩心服口服,對我說:“魏老板每天看的,聽的,想的,勝過十個你加十個我。”我問:“那我們還有存在的意義嗎?”小沃點點頭:“百密一疏,而我們要負責那一疏。”我恍然:原來我就是個補漏洞的而已。我振作道:等有一天,我能給百密一疏的人補上了那一疏,那我就是響當當的百密而無一疏了。

上海的濕熱一日勝過一日,就像我的勤力。我天天迎著朝陽上班,伴著星星月亮下班,和上夜班的操盤手越來越熟撚,以至於他懷疑到我撞車時真的撞壞了頭。他說:“索性讓魏老板開著輛車帶著全公司的人撞一次,都撞成你這樣,智商不下降,還越來越任勞任怨。”我嚇唬他:“你可千萬別偷懶,要不然,我一天二十四小時兩班輪番,取代了你。”

每每回到家,我就隻剩下洗澡睡覺這兩件事了。我在心裏默念:肖言啊肖言,你把我鑄造成鋼鐵棟梁了,公司會記住你,社會會記住你的。

黎誌元終於打電話來催我:“溫妮,你還欠著我一餐飯。”我說:“行,你挑地方吧。”

黎誌元開車來接我,說我瘦了。我說那是因為我頭上的包沒了,所以顯得臉小了。黎誌元堅持:“就是瘦了。聽說你現在工作很賣命啊。”“聽說?聽魏老板說的?你不要總是跟他打聽我,免得他誤會。”“我和他認識二十多年了,能有什麼誤會?”二十多年了?我終於把黎誌元和魏老板歸結為了朋友,而不僅僅是同行。

我轉過臉對著黎誌元,很直接地問:“可以問你的年齡嗎?”黎誌元告訴我:“三十六。”他和我同屬一個生肖,大我整整十二歲。

黎誌元帶我去吃了上海菜。一餐飯,他的電話沒完沒了的響,根本沒吃上幾口菜,我倒是不怕吵,吃得酣暢。我抽空誇獎黎誌元:“今天我才覺得你像個有工作的人。”黎誌元不讚同:“你膚淺。今天是我的失敗。事情沒交代好就溜出來吃飯,結果自作自受,吃也吃不好。”

黎誌元抽空問我:“你和你男朋友進展的順利嗎?”我答非所問:“聽說,你們不應該關心這種事情啊。”這是丁瀾說過的,我記下了。黎誌元困惑地皺了皺眉:“什麼叫這種事情?”“就是我有沒有男朋友,進展得如何等等。”黎誌元喝了口水:“我有一點關心,因為,我有一點喜歡你。”我從容地還在吃菜:“我知道啊。你想跟我交易對吧?”我壓低聲音,繼續道:“你請我吃飯,帶我出去玩,或者送我些金銀,然後讓我和你上chuang,對吧?”黎誌元大笑:“你還真有自信。”笑完了,他一本正經地說:“說好了的,你請這一餐。”我更賣力地吃菜,心想這一大桌子菜,得多少錢啊?不能浪費。

不過末了,錢還是黎誌元花的。我爭不過,隻得說:“好吧,反正我也沒吃多少,你請就你請吧。”黎誌元諷刺我:“沒吃多少?你究竟想吃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