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切苦難都沒有淚痕2(1 / 1)

程鬆坡默然不語,隻靜靜地看著她,他輕歎一聲,緩緩地圈她到懷裏。他抵住她的額,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臉孔上。良久後他才輕聲道:“阿茶,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陸茗眉一怔,險些從他懷裏驚起來,她愣愣地瞪著他,生恐他又說出什麼“是我對不起你”然後又要一走了之的話。程鬆坡怔怔地望著她,良久後掰她的頭到懷裏,苦笑說:“阿茶,我們別這麼生分。”

陸茗眉仍茫然不解,程鬆坡輕噓一聲,抿著嘴斟酌許久後

道:“阿茶,你媽媽是你媽媽,你是你,我分得很清楚的。”“那她也是我媽啊。”“所以你不用總這麼小心翼翼地跟我說話。”程鬆坡解釋

道,“從我回來之後,你在我身邊,無時無刻不在考慮我的情

緒,考慮我的感受。阿茶,我不希望你這樣。”“那你希望我怎樣?”程鬆坡輕輕歎一口氣,“我希望你高興,我希望……我希望

我能讓你高興。”他拙於言辭,不知如何表達才能讓陸茗眉明白他的心意。的的確確,他恨明愛華無疑,即便現在,他也沒有考慮過寬

恕她的可能。然而他更明白,走遍翡冷翠每一座橋,畫遍金三角

每一朵花,最後在夢裏縈繞不去的,仍是崇明島上的波光掠影。和陸茗眉相伴的三年時光,仿若黯淡人生裏唯一一絲微弱的光亮。在此之前,由那往後,所謂人生,不過行屍走肉。他頑固的父親,用十五年的光陰,終於接受自己兒子並不適合成

為一名將軍的現實。而在此之前,程鬆坡所感受到的全部父愛,不過是父親對他畫畫這唯一的興趣,所表現出來的憤怒、謾罵和責罰。程鬆坡記得,父親說過最多的一句話是:你生於斯,長於斯,將來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用你的生命捍衛這塊土地。

父親的書房裏總掛著一幅地圖,比學校課本上粗糙劣質的地圖要精致許多。父親一遍又一遍地教他,是這塊叫“滿星疊”的土地,生了他,養了他。

立正稍息,負重長跑,近身搏鬥,遠程射擊……一次做不好,馬鞭就會落下來。

程鬆坡發自內心地厭惡這一切,厭惡深夜襲擊的緬甸政府軍,厭惡逃難流亡式的搬家,厭惡不知什麼時候會落在學校操場的炸彈,厭惡一心要訓練他做將軍的父親。

偶爾也有幾個黃昏,父親獨自靠在書房的藤椅上,微眯著眼,用極虔誠的態度,品嚐下屬從黑市上為他買來的茶葉。那樣的時候,父親會指著地圖上東北方向沒有繪出來的土地,告訴他那才是他們的家鄉。家鄉的茶園,鬱綠蔥蘢,漫山遍野的油然綠意,從山頂蔓延到天上。家鄉的油菜花田,金黃燦燦,天邊的蒼茫雲霞,都染上澄澄

的金邊。家鄉是最美的桃花源。程鬆坡沒見過一望無際的油菜花田,他隻見過燦若雲霞的罌

粟花開。究竟有多美呢?他問父親,比滿星疊的罌粟花還美嗎?比罌粟花還美。

父親神情陶醉,說,最美的罌粟不在滿星疊,不在撣邦。父親說,最美的罌粟叫虞美人,開在家鄉莽莽蒼蒼的河穀旁。父親說,最香的茶叫婺源茗眉,種在家鄉層層疊疊的梯田上。父親是個很奇怪的人,在離開他之前,程鬆坡從未讀懂過

他。父親的屬下、學校的老師、同學的父母……人人都說,程將

軍是世上最寬和的人,程將軍一心為公,程將軍是撣邦的救星。程鬆坡心裏,父親卻是個嚴厲的符號,程鬆坡尊敬他、畏懼他。隻有那樣的落日黃昏裏,程鬆坡才發現,揚著馬鞭厲聲嗬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