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要完全實現鬱達夫提出的這些要求,卻頗為不易,我們還難以完全擺脫“樹碑立傳”的傳統觀念。在不少人眼裏,傳記,不過是一種政治待遇,一個人能否入傳,不是看人物本身所具有的曆史內涵和人性內涵等文學價值,而往往取決於其職位。至於所謂“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的那一套陳腐的東西,也還嚴重地束縛著某些人的手足。一些傳記文學作品,也缺乏作家應有的主體意識,缺乏作家對傳主的獨特把握,顧及了材料的真實而忽視了人物的真實,使作品僅具有史料價值而缺乏文學價值,把活潑潑的人生變成了失去血肉的生物標本,大大減弱了作品震撼人心的感染作用。
三
這是我寫的第一部傳記文學作品。之所以要以鄧寶珊先生為傳主,不僅由於他是我的前輩同鄉,其生平事跡為人們所熟知,采寫起來比較方便;也不僅由於他是一位對祖國和人民有過重大貢獻的將軍,被收入了倫敦出版的權威性很高的《世界名人錄》。不,引起我巨大興趣的,首先是他這個人——這個內涵豐富、性格獨特、具有傳奇色彩、值得研究、值得表現的人。他沒有高貴的門第、燙金的文憑、顯赫的後台,甚至也沒有地盤和軍隊,憑靠什麼在那變幻莫測的政治、軍事舞台上站穩了腳跟?他屢遭挫折,曆經艱險,飽受困頓,為什麼不中途落荒,半路消沉,始終把人生作為“一個不息的奮鬥過程”?他縱橫捭闔,情係八方,交滿天下,為什麼不論失意得意,逆境順境,總是不忘朋友,信守然諾,念舊情殷?他廣聽博覽,隨和大度,存異求同,為什麼卻不隨波逐流,模棱兩可,輕信盲從?……為解開他人生道路上這些令人饒有興味的啞謎,我才產生了難以抑製的創作衝動。
為了寫出一個真實而豐富的人生,寫作中我努力試圖從人的角度,而盡量避免從社會的角度去把握傳主。因為,人是社會的本體,是“萬物之靈”。可是,長期以來我們已習慣於從社會的角度看人,很少根據人的需求、人的幸福、人的發展去檢驗社會,而往往本末倒置,用統一的社會的精神的模式去衡量人、要求人、改造人,這就使得我們的文學,很容易失去文學的品性。但現在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做到了這一點呢?我希望能得到切實的批評。
此書的采訪寫作經曆了三個寒暑。甘肅省政協、甘肅省文聯、甘肅少年兒童出版社、蘭州鄧寶珊故居展覽館、天水市政協、陝西三原縣政協,都給予了有力支持。除鄧寶珊先生的親屬之外,甄載明、徐耀斌、王煥文等幾位老先生以及許多同學和朋友,都給了我熱情的幫助。又承蒙霍鬆林教授題簽。在此我向他們表示衷心的感謝。
黃英
1988年歲暮於皋蘭山下
注:
①《斯諾在中國》297。
②《鬱達夫文集》6卷28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