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北平和談(2)(2 / 3)

團子姑娘低頭抿嘴笑了起來。

鄧寶珊撿起一塊梅花形的蛋糕遞給王煥文,然後自己也拿起一塊,邊吃邊問:

“哦,如此說來,這點心莫非比先生的畫兒還值錢?”

白石老人忍俊不禁,手撫長髯,嗬嗬笑道:

“寶珊!你隻知道我的畫兒值錢,其實,我的詩和篆刻,比畫兒強多了。有人到處瞎說,我賣畫兒發了財,是富翁,我呀,是‘三百石印富翁’!……回頭送你一方印吧。我還有兩方珍藏了40多年的雞血石呢,斑紋燦若明霞,質地純淨如玉,年前把一方送了徐悲鴻先生,還有一方給你留著。今兒先送你一幅畫吧……”

鄧寶珊說:“等春暖花開,先生興致好的時候再畫不遲嘛!”

“還能等到春暖花開!這恐怕是我送給你的最後一張畫兒了。”齊白石心情沉重地搖搖頭。“這城一破,共產黨不會讓我過安靜日子的……民國十五年回湘潭老家時,我見過共產黨,全是一字不識的鄉民!動不動就捉人戴高帽遊街……唉,何況,給蔣先生祝壽時,我還送過畫兒,人家能放過我嗎?”

“咦?!……”鄧寶珊暗暗一驚。想不到這位與世無爭的老畫家,也會有這些疑慮!難怪跟共產黨多次兵戎相見的傅作義,要躊躇再三了。胡適、張伯苓……已爭先恐後乘飛機出逃,北平城裏,心情比齊白石還焦慮的知識分子,不知還有多少啊!

“……唉,圍城之後,我就不再作畫了。今兒破例給你畫一張,留個紀念吧!”

齊白石歎息著,吩咐夏文珠攙扶起他,領著鄧寶珊走進了客廳西間的畫室。

為了防盜,窗外走廊上安裝了鐵絲柵欄的畫室裏,一張寬闊的雕漆畫案上,一端堆放著寬窄不一的宣紙,一端擺滿了文房四寶和大大小小的顏料碟兒。在古色古香的筆筒墨海之間,一隻巨大的玻璃缸裏,嬉遊著幾隻活潑可愛的小蝦。老人在一把圓座靠背竹椅上緩緩落座,對著小蝦略加思索,便動手作畫。潔白如雪的宣紙上,一支碩大的湖筆在自由揮灑,勾勒點染,頃刻之間,幾隻水墨淋漓、滋潤透明的墨蝦,躍然紙上。接著,換支小筆,默默端詳片刻,便來題款:

“諺雲凡動物有一體似龍者可以為龍蝦頭似龍可為龍耶白石”

看看這微妙的題款,鄧寶珊朗聲笑了起來:

“齊老!聽說當年李自成進北京,專跟畫師們為難,是這樣吧?”

齊白石微微一怔,還沒有回過神兒。

鄧寶珊繼續說:“貴同鄉毛澤東先生有句詞日:‘何時縛住蒼龍。’但我想,他絕不會龍蝦不分!共產黨有一套深得人心的政策。不然,還能在今天打到北平!給蔣先生送過畫兒怕啥?難道就不能給毛先生送了?……”說著,掃了一眼貼在牆上的“作畫潤例”,擺了擺手。“這張畫兒,我今兒也不拿了。過幾天,我請你上曲園菜館吃清蒸甲魚,再來取吧……”

“哈,寶珊,你也太小看人了!”齊白石苦笑起來。“抗戰時期,北平淪陷,我閉門停止賣畫,要不是你和幾位朋友接濟,日子可難熬啊!送你的畫兒,敢要錢嗎?我齊白石雖則是個窮木匠出身,也懂得義、利二字。一個徐悲鴻先生,一個你,我是不會忘記的……”

老人說到這兒,電話鈴響了。夏文珠接完電話,說是民航公司打來的,商談齊白石乘飛機移居香港的事情。齊白石聽完,望著鄧寶珊,挺為難地說道:

“我從57歲定居北平,快30年了,原無離開的念頭。可是,前幾天有人寫信,說共產黨手裏有張準備殺頭的黑名單,其中也有我!徐先生說,這是特務造謠,他也接到了同樣的信……可你說,萬一真有其事怎麼辦呢?……”

“齊老!徐悲鴻先生的話完全正確!”鄧寶珊斬釘截鐵地回答,“你想,如果共產黨連你玩筆杆的齊白石都會殺頭,我這玩槍杆的鄧寶珊此時還敢來北平嗎?放心在這裏住下去吧,香港,絕不能去!當年,我在延安多次會見過毛先生,提起您這位自學成才的大畫家同鄉,他還引以為榮,說過‘我們湘潭真是人傑地靈’的話哩!……不信?那就等著瞧吧!他可不是一字不識的鄉民,畢業於你們湖南長沙師範,成績優異,學識淵博,詩詞書法,樣樣精通,而且,目光遠大,禮賢下士,很愛惜人才。親不親,一鄉人,將來說不定對您還格外器重,大加抬舉呢……”

齊白石靜靜地傾聽著,認真思索起來。

3

丁零零……鄧寶珊剛準備上床休息,電話鈴急促地響了。接完電話,他披上大衣,就同王煥文火速驅車朝中南海馳去。

前天、昨天,鄧傅二人又先後在孫家坑和居仁堂,進行了兩次深入肺腑的長談。傅作義的心情仍然十分沉重,一旦宣布和平起義,既擔心北平城內十倍於己的蔣係部隊發生嘩變,軍統特務引爆堆藏在故宮的數千噸炸藥,局勢無法控製;也擔心中共已將他與蔣介石、李宗仁同列為頭等戰犯,放下武器,會遭不測。針對前者,鄧寶珊提出了一項建議:事先與解放軍達成默契,如果發生嘩變,城外即派兵聯合鎮壓,對猖狂的軍統頭子先發製人,通通抓起,派飛機“禮送”出境。針對後者,鄧寶珊慢慢勸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