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娘娃,咣——咣——
頓頓喝的清——湯!
清湯沒油——
趴下給我當牛……”
天成忍無可忍,不等唱完,使盡全身力氣,一頭朝那家夥撞去,竟把毫無防備的狗蛋,撞了個仰麵朝天,雙手捂著小肚子躺在地上哇哇直叫!
放羊娃們一陣哈哈大笑。
狗蛋緩了一會兒氣,忽地跳起,惡狠狠向天成撲來。天成並不退避,看看撲到身邊,突然一蹲。狗蛋用力過猛,收刹不住,從天成頭頂高高地竄了過去,跌了個狗吃屎。碰得滿臉鼻血,趴在地上,半天不再言語……
放羊娃們也不敢笑了,有的抬腿,有的抱腰,慌忙來拉狗蛋。有個年歲較大的放羊娃,掬起雙手,撒了泡尿,捧到狗蛋嘴邊給灌了下去。過了半晌,狗蛋才聲喚起來。
此後,誰也不敢再欺負天成。可是,對天成的這一重大勝利,三舅卻很惱火,認為是對放羊佬權威的嚴重挑戰,非教訓教訓不可,便挑唆秉武和秉升兄弟兩個,來找天成的岔子。
秉武比天成大三歲,秉升比天成小一歲。三個孩子去北渠磨麵,一口袋包穀均分兩半,秉武、秉升兩個背一半,叫天成一個背一半。天成不言語,背起就走。
巷道裏一棵老槐樹,樹丫上壘了三個老鴰窩,哇哇哇!哇哇哇!大老鴰領著小老鴰,成天吵。秉武提出:三人比爬樹,去拆老鴰窩。誰拆哪一個,團紙蛋蛋抓鬮兒。秉武背身弄了三個紙蛋兒放在手心裏,擠眉弄眼叫天成先抓。天成抓到了最高的一個。秉武、秉升洋洋得意去爬樹,將低處的兩個老鴰窩拆下來,四隻眼睛瞅著天成,準備看城裏娃的笑話。天成不慌不慌脫掉鞋,手心裏唾口唾沫,把腦後的辮子往口裏一銜,雙手緊攏樹身,一個倒豎蜻蜓,兩腿貼著樹幹一陣亂蹬,竟倒著身子爬上了槐樹!
二舅家的後窯院,在巷道東盡頭,每天出入,都得經過大舅三舅兩家門口。窄窄的巷道,見不上陽光,加上井台上經常漾水,多日濘泥難走。二月天氣,有天早上,天成給二舅家背土墊豬圈,背了幾趟,三舅家門口那一段路上,忽然滿巷道是水,表麵結了層薄冰,簡直無法通行。天成感到蹊蹺,恰好秉升三歲的弟弟步升在大門口張望,便去問個明白。步升老實,說是秉武和秉升從井裏打水故意倒的,商量好專跟天成為難。天成一聽,二話沒說。想了想,抬出二舅家的梯子搭到三舅家牆上,背著背鬥爬上牆繞過這段路,把土直接從牆頭倒進了二舅家的豬圈裏。
秉升見天成在他家牆上走路,張口便罵。天成毫不理會,照樣走來走去。秉升無可奈何,去找他爹應虎。應虎火冒三丈,從街上趕來,順手撈起大門閂,就朝正在牆上走過的天成打去。頭一下沒有打著,天成騰地跳下牆來,隻打得牆頭的黃土刷刷直淌。第二下剛掄起,忽聽咯巴一聲,如同砸到生鐵疙瘩上,胳膊粗的門閂,竟齊茬茬折為兩段!
應虎、在成、秉升……都大吃一驚。隻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挑著個綁滿紅布條兒的扇0匠幌子,笑嗬嗬站在巷道裏,天成覺得有點麵熟,細細一看,正是那天店子集上耍拳賣藝的老者。聽他對應虎說道:
“昝老三!你也是鄭集寨一條漢子,咋跟個小外甥娃過不去呢?”
“馬爺!你老人家不知道——”應虎雙手抱拳,振振有詞地對老人訴起苦來,“這小雜種可匪呢!一頭撞倒狗蛋,至今還在腰疼;倒著身子上樹,比猴還利索;現在又牆上走路,真是無法無天——將來長大,準是個土匪!不如乘早打死,給地方除害,也免得給我們昝家丟人……”
“哼,說得輕巧!打死了人,不怕償命?”老人盯著應虎,嚴正警告。
應虎淡淡地說:“我有兩個兒子,就賠一個!”
“嗬,驢打噴嚏,好大的口氣!”老人憤憤地說,“我馬占彪一生走南闖北,在江湖上見過的蠻橫漢子不少,可還沒遇過跟自己的小外甥娃作對的人哩!將相無種,自古英雄出寒門……據你所說,我看你這外甥將來成龍變虎還很難說。既然你嫌棄,怕丟你的人,以後就別管他,也別叫給你放羊。他闖下亂子,由我馬占彪承擔如何?”
應虎心裏本不想答應,可一想到這位跟著左宗棠平定過新疆之亂,又隨董福祥在北京殺過洋鬼子的老家夥,武藝高強,愛管閑事,不敢招惹,便隻得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