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得五體投地的高誌清,跟鄧寶珊一起吃了飯,由王煥文送回家去。他逢人便說:
“咳咳,交朋友不在多,一個頂十個……”
富文這次不得人心的舉動,卻不僅引起榆林有識之士的憤慨,也使西安的軍政頭目大為不安。為了欺騙輿論,籠絡鄧寶珊,他們撤銷富文專員職務,將軍統特務、洛川專員傅雲調為榆林專員。同時,以胡宗南名義拍發電報,向住在三原的張玉燕夫人,贈送了一些禮物。對這拙劣的表演,鄧寶珊自然明白,但也隻好虛與周旋。當他看到秘書代擬的給胡宗南的複電稿中有“承賜衣物,至為感荷”之語,拿起筆來,改為“至感體恤”。
為了安慰、侍奉心情悲戚的丈夫,賢惠的張玉燕夫人打發大女兒惠霖,從三原來到榆林。惠霖帶著媽媽親手給爸爸做的布鞋,帶著爸爸愛吃的三原的泡兒油糕和蓼花糖,也帶著全家的囑托和想念。她告訴爸爸,三歲的弟弟成城,也天天喊長大了要跟爸爸去打日本。她還說,媽媽不讓勤務兵叫夫人,隻讓喊“二嬸”……一個勤務兵要回家結婚沒錢給新娘子買衣料,媽媽把胡宗南送的衣料拿了一塊給了這個勤務兵……
同文靜好學的女兒惠霖在一起,鄧寶珊得到很大的慰藉。而且,恰在此時,胡景通指揮的部隊,還在東勝前線打了個漂亮的勝仗,用步槍打下了一架敵機。這使鄧寶珊大為振奮,將敵機殘骸拉到榆林進行了展覽,國民黨政府為此還獎勵了部隊十萬元。
經過煙燈事件,經過長期坦誠的交往,不僅高雙成對鄧寶珊更加欽佩,連高雙成的夫人對鄧寶珊也十分敬重。這年秋天,河南淪陷區群眾,不堪日寇蹂躪和水旱災荒,有大批難民逃往榆林。二十二軍河南籍官佐,組織同鄉會,發起募捐賑濟活動。鄧寶珊得此消息,對高雙成說:
“我要去勸嫂夫人捐贈十萬,以襄善舉。”
高雙成笑道:“就請總司令命駕。”
鄧寶珊親自去高公館一談,高夫人立即慷慨解囊,捐助法幣十萬元。連同榆林各機關團體捐助,共30多萬元,給難民辦起了一個毛紡廠,解決了300多名難民的生計。
在逃往榆林的難民中,有一個山西老鄉,帶著一箱字畫,在鍾樓下拍賣。本人並不識貨,加之迫於饑寒,要價相當便宜,可一夥地痞流氓,欺客霸市,圍鬧起哄,幹脆想白白拿去。鄧寶珊聽進城買菜的司務長說起此事,飯也顧不得吃,連忙親自趕到現場。吩咐隨從,追回被白拿去的字畫,轟走地痞流氓,將那老鄉和字畫一起護送到桃林山莊。招待那老鄉吃了飯,吩咐他安心住下,請來幾位懂行的教師和老先生,一張一張細細鑒定。
經過認真反複鑒定,在這批字畫中,竟有好幾幅是明末清初書法大師傅山的作品。那幾幅大氣磅礴的草書,墨飛線舞,簡直是一瀉千裏的洪流,英風透紙,又如揮刀躍馬的燕趙豪俠。鄧寶珊大喜過望,連連讚歎:
“這才是黃河的風度啊!真寫出了黃河的氣勢,黃河的神韻,黃河的壯美……明代書壇的綺羅香澤習氣,被此老椽筆掃蕩一空!”
他傾其積蓄,收藏下了這批字畫,乘女兒惠霖南去西安上大學之際,派人一並送往三三原家中。
惠霖離開榆林時,鄧寶珊特意為女兒餞行。塞上秋早,氣爽天晴,想到兒女們將來會比自己幸福,鄧寶珊的心胸也同蔚藍的秋空一般明淨。他詩情勃發,還即興寫了首小詞《玉蝴蝶》,抒發自己抗戰到底的決心並兼為女兒送行:
“秋風到邊關,新涼撲人麵。把酒唱驪歌,目斷南飛燕。誌切複國仇,勒馬趨前線。揮戈搗黃龍,莫負男兒願。”
惠霖接過爸爸的詩稿,凝眸笑問:“爸!你是不是寫了個別字兒?現在隻有大雁,哪有小燕子嘛……”
鄧寶珊指著女兒笑道:“你不是嗎?”
惠霖羞得臉兒緋紅,才明白爸爸語意雙關,暗指自己的小名。
惠霖離開榆林不久,二女兒友梅在延安患病,鄧寶珊把她接到了榆林。
友梅的性格與溫柔沉靜的姐姐不同,活潑、倔強、潑辣而又大膽。在延安她已加入共產黨,對革命大家庭的生活已經習慣。來到榆林後,依舊穿一身八路軍的灰布軍裝,看到那些腐敗作風和醜惡現象,便嫉惡如仇,不考慮身份場合,到處幹涉指責。而且,由於肺部生病,容易感情激動,遇到不順心的事,往往克製不住自己。有時,同鄧寶珊辯論起來,也態度激烈,言辭鋒利,弄得鄧寶珊難以下台。
有一次,劉紹庭攜帶著鄧寶珊的信件準備去延安,友梅給他送行。在榆林城南門口,被調統室主任郝傑三指派的特務擋住,要進行檢查。友梅大怒,朝特務臉上唾了幾口,護送劉紹庭安全出城,特務們恨得直咬牙,可麵對總司令的千金,隻好忍氣吞聲。
還有一次,延安派代表來榆林商洽,城防司令張呈祥在城門口要進行檢查。友梅聽到張呈祥給父親的電話,搶先趕到城門口。她一見到熟識的那位延安代表,不等對方從驢身上跳下來,搶過人家的皮包拿起就走。
部下報告了鄧寶珊,鄧寶珊隻好裝作非常生氣,要拔出衛隊連長劉英麟腰間的手槍,將友梅槍斃。調皮的友梅,卻趁劉英麟雙手護槍之機,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