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寶珊搖了搖頭:“你看國民黨內誰有革新氣魄?”
何應欽、陳誠、閻錫山、胡宗南……李世軍列舉了一大串名字。鄧寶珊隻是搖頭,對這種一廂情願的書生之見,沒有進行爭辯。李世軍便轉換話題,問起了毛澤東,問起了延安。
“毛先生在延安的地位和威信很高,中共領導層的團結,也遠比國民黨內牢靠。”鄧寶珊解釋說,“現在的中共,已有自己獨立的政策,不再對莫斯科唯命是從。經過整風,不僅糾正了紅軍時代過‘左’的做法,而且使幹部的作風大為改進。……漢三!一個領袖人物,必須忠厚待人,不能太精明。太精明往往太尖刻,疑忌部下,不能容人。結果,成為孤家寡人……”
這次談話後不久,在重慶郊區長江南岸風景勝地黃山別墅,蔣介石對鄧寶珊最後一次單獨召見。
鄧寶珊到達黃山別墅時,已是下午三點鍾,蔣介石正在山頂臥室裏睡午覺。鄧寶珊被安排在山坡上一座名叫老草房的客房裏等候,等了足足一個小時,才被帶去山頂客廳。全副武裝的蔣介石,在一把竹椅上正襟危坐。鄧寶珊行了個室內軍禮,口稱“委員長”,蔣介石“嗯嗯”兩聲,招手請坐。
“中國三個火爐子,要數重慶最熱。鄧先生從榆林來,很不習慣吧?”默默地枯坐了一陣,蔣介石忽然開口問道。
鄧寶珊未置可否,含糊地“嗯”了一聲。蔣介石卻似乎沒有啟口的意思,隻是翹著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竹椅的扶手。
“委員長!”鄧寶珊想了想說:“五中全會,選舉您為國府主席。對抗戰勝利後的和平建國問題,大家都很關心……”
蔣介石微微一笑,避開這個話題,卻逼視著鄧寶珊,冷冷問道:
“聽說,你有個女兒是共產黨?由延安派到了榆林?”
“是的。原來在延安學習,肺病第三期了,我把她接到身邊養病。人各有誌,有什麼辦法呢!”鄧寶珊毫不含糊地回答。
蔣介石歎了口氣:“鄧先生!我早就說過,對你的為人和軍事指揮才能,我十分尊重。赤化中國,這完全是俄國人的野心。作為孫中山先生的信徒,你可不能受邪說蠱惑,為異黨利用。”
鄧寶珊理直氣壯地說:“委員長!孫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也主張聯俄聯共。自從您在廬山發表抗日談話,我對您領導全國抗戰的所有言行無不竭誠歡迎。可現在大敵當前,如果同室操戈,豈不令親痛仇快,國人寒心……”
蔣介石揮手打斷鄧寶珊的話,不耐煩地問道:
“鄧先生!你到底願意要什麼?”
“我願意,把領袖擁護成華盛頓,不願意把領袖擁護成拿破侖。”
蔣介石“哼”了一聲,嘴角浮起一絲冰冷的微笑。召見就結束了。
對鄧寶珊不合時宜的言論,連跟鄧寶珊關係親密的於右任,也頗為擔心。在鄧寶珊離開重慶,於右任為之餞行時,這位大胡子院長伸手比劃了個殺頭的動作,操著關中方言怪怨鄧寶珊說:
“你呀,講那話不要‘沙刪了!”
鄧寶珊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沒有吭聲。
路經西安,胡宗南再次進行拉攏。鄧寶珊已看破其拉他進攻延安的險惡居心,虛與委蛇,表示引退。愚蠢而狡詐的胡宗南,便立刻見縫插針說:
“榆林的重任,還務必請老兄擔任,我給你物色一個幫手,輔佐老兄!”
不久,即派其心腹董釗,為晉陝綏邊區副總司令,圖謀取代鄧寶珊。而且,將徐保的整編二十六旅也開到了榆林。
鄧寶珊心事重重地回到三原家中,百無聊賴時就取出於右任在重慶預祝他五十歲生日的禮物“百壽圖”解悶。他一個個細細玩味著那一百個形態各異的壽字,滿腹惆悵,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在家裏住到過了11月10日的五十歲生日,才慢慢動身返回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