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延安,索性又停留了一個多月時間,參加了邊區政府組織的一些活動,同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從容地進行了多次晤談。
對鄧寶珊在重慶的表現,毛澤東自然了如指掌。他針對鄧寶珊對國民黨還保留的一些幻想,在自己居住的窯洞裏,同客人坐在一盆木炭火邊促膝長談,整談了一個夜晚。
“鄧先生!”毛澤東抽著鄧寶珊從重慶給他帶來的高級香煙,用他那舒緩的湖南話溫和地笑著說,“辦任何事情,光有個美好的願望不行。即是你真心想把蔣介石擁護成華盛頓,蔣介石就能成為華盛頓嗎?……蔣介石是聰明人,可不管他有多麼聰明,他的政策,隻能由他所代表的那個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的利益來決定。”
鄧寶珊認真聽著,很少插話。
毛澤東站起來,一邊在地上慢慢走動,一邊伸出右手食指敲著自己的額角說:
“……我這裏早先也沒有馬克思,裝的是四書五經和《民約論》。可事實告訴我,要解決中國的問題,靠資產階級民主主義不行。孫中山先生搞了40年,為什麼‘革命尚未成功’?對孫中山的三大革命政策,蔣先生就不可能真心實意去執行。你問我抗戰勝利後怎麼辦?能出現一個民主聯合政府,我們共產黨自然很歡迎!可還是那句話:辦任何事情,光有美好的願望不行……”
窗口透進了絲絲曙光,拂曉的風吹得窯洞前的棗樹呼呼作響。鄧寶珊靜靜地聽著,腦海裏卻在翻波滾浪……
有天晚上,邊區政府舉行文藝晚會,邀請鄧寶珊觀看演出,由周恩來和林伯渠作陪。對鄧寶珊來說,每次同周恩來見麵,似乎都能從這位博大的共產黨人身上得到新的發現。這次來延安,他發現毛澤東主要是給人以說服,而周恩來則更多的是給人以感染。男性的剛強,女性的溫存,東方人的謙遜,西方人的坦率,在周恩來身上結合得那麼完美!一言一笑,一舉一動,熱情而有節製的舉止,犀利而富於彈性的眼神,時時處處,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種設身處地替別人著想的同情和關心。
這是一台自編的小節目,有的反映抗日,有的表現大生產,娛樂的性質很小,主要是鼓動宣傳。其中有一個表現反摩擦的話報劇,還有頭上貼著膏藥的“蔣介石”在台上出現。而且,演到緊要之處,那“蔣介石”被邊區軍民一聲大喊,還一個倒栽蔥從桌子上滾了下來。
滿劇場一片掌聲、笑聲,沒做聲的隻有周恩來和鄧寶珊二人。
在這樣的場合看這樣的演出,鄧寶珊實在左右為難。回來躺在床上,他還感到惴惴不安。
誰知第二天晚上,還是周恩來作陪,又請鄧寶珊看戲。這晚演出的是經過改編的傳統京劇《棒打無情郎》,故事沒有以金玉奴和莫稽的大團圓結局,而是將階級調和改成了階級對立。鄧寶珊對周恩來的苦心,心領神會,喜笑顏開地對這個劇本的改編表示了稱讚。
這次在延安,鄧寶珊還出席了邊區勞模大會,參觀了邊區軍民大生產成果展覽。在勞模會上,他和續範亭以來賓身份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演。講演結束時,鄧寶珊向全場勞動模範,向滾滾延河水,向巍巍寶塔山,放開嗓門,發出了一聲明確而有力的呼喊:
“我是大家的朋友——!我是大家的朋友——!”
注:
①捶頭子:陝甘方言,拳頭。
②馬王爺三隻眼:陝甘俗語,意為厲害、難惹。
③鄭公鄉:東漢著名經學家鄭玄的家鄉。鄭玄,字康成,東漢末山東高密人,遍注群經,為漢代經學之集大成者。
④沙:關中方言,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