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負重盡瘁(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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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界的風暴,運用現代科技手段,已經可以比較準確的預測。什麼時候,用什麼手段,可以預測中國的政治風暴呢?

在共和國成立初期的前七年,雖有朝鮮戰爭和接連不斷的大規模政治運動,但整個國家是朝氣蓬勃,欣欣向榮的。政治相當開明,共產黨與民主黨派合作共事,長期報國無門的一批優秀知識分子衝破阻撓從海外歸來,絕大多數人胸懷理想對未來充滿信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出現了空前未有的團結和睦……

但是,進入1957年,共和國這艘巨輪卻突然離開預定的航線,甚至逆轉!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政治學家、曆史學家似乎至今還沒有找到一個令人信服的最終答案。

啊,1957年!對健在的經曆者來說,還是一個謎;對鄧寶珊來說,則成了一個永遠的謎——

作為愛國起義將領民主人士的鄧寶珊,此時雖身為一方封疆大員,但耳目並不靈通。當年,在延安的窯洞裏,同毛澤東主席的一次長談中,在談到毛澤東所主張的“鬥爭哲學”時鄧寶珊表示了不同意見和不安,不久之後,在中共召開七大時的一次內部講話中,曾被毛澤東委婉引述。此事經過20多年歲月的塵封之後,直到最近才被鄧寶珊當作新聞輾轉獲悉。經過大半生戰場和官場的曆練,鄧寶珊知道,對任何政治軍事集團來說,都會內外有別,也必須內外有別。因此,在1953年斯大林去世之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內部出現的一係列深層巨變——蘇共二十大的召開,匈牙利事件等等,鄧寶珊僅僅通過報紙電台的有限新聞和過濾後的傳達報告,略知皮毛。甚至,他連中共內部高層領導之間的微妙變化,也如霧裏看花。他無法明白,在1956年9月召開的中共八大上所確定的政治路線和基本原則,在相隔不到100天的中共八屆二中全會上為什麼會發生戲劇性的改變?也無法明白,一個特別強調集中統一的執政大黨,其中樞核心發出的信號,為什麼往往相互抵觸?因此,從1956年底開始,鄧寶珊便覺得眼前一片茫然,左顧右盼,無所適從,開始謹小慎微起來。

有趣的是,鄧寶珊越小心,周圍的人們越不把他放在眼裏。尤其是那位接替張德生擔任中共甘肅省委書記的張仲良,似乎認為鄧寶珊的存在對他大權獨攬,為所欲為,是一個妨礙。表麵上不冷不熱,骨子裏另眼看待,嚴加防範。受張仲良影響,省政府下麵的一些廳局長,也開始對鄧寶珊不那麼尊重了。

有一次,由鄧寶珊主持召集的一個廳局長會議,按事先通知的開會時間過了一個半小時了,寬大的會議室裏才稀稀拉拉坐了不多幾個人。鄧寶珊耐心地等著,可是,那些有實權的中共黨員廳局長,幾乎很少有人到會。鄧寶珊一聲苦笑,自嘲說:

“開會吧,不等了!看來我這個角兒不叫座……”

一句無奈的開場白,引來笑聲,也引來權勢人物的不快。從此之後,除了一些禮義性的活動,不得不請鄧寶珊出麵之外,再也沒有安排他主持什麼工作了。苦悶啊,無言的苦悶!為了排遣苦悶,鄧寶珊翻出多年收藏的名家字畫,一幅幅潛心賞玩。章太炎的字,於右任的字,郭沫若的字……何香凝的畫,齊白石的畫,張大幹的畫……看來看去,鄧寶珊悟出了一個理兒:書畫作品,流派紛呈,情趣各異,但凡傳世之作,都得有自家麵目,不依傍別人。做人與書畫道理相通,可一旦要求人成為“工具”,還會有自家麵目嗎?……

正在鄧寶珊感到苦悶迷惘的時候,他聽到了毛澤東主席在最高國務會議上所作的《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講話的口頭傳達。這個講話指出,在共產黨和民主黨派的關係上實行“長期共存,互相監督”;在科學文化工作中實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不久之後,到1957年4月,中共中央發出《關於整風運動的指示》,號召全黨檢查官僚主義、宗派主義、主觀主義,並發動廣大幹部、群眾,向黨提出批評和建議。

這場由毛澤東親自發動指揮的整風運動,很快在全國範圍得到熱烈響應。特別在知識界,人們紛紛發表文章,集會演說,對官僚主義、宗派主義、主觀主義進行猛烈批評。不少人的言論,甚至觸及敏感的禁區,公然提出了政治民主化的強烈要求。尤其在一些著名的大學裏,激憤的學生和一批社會影響力很大的教授,竟提出要中共黨委退出學校……這,顯然是這場運動的發動者所始料不及!

在民主化的呼聲日益高漲,政治空氣空前活躍的短短兩個月之間,鄧寶珊卻保持了他固有的冷靜、克製、清醒。他的政治軍事經驗告訴他:任何時候都得分清目的和手段,聲東擊西、欲擒故縱、敲山震虎、引蛇出洞……之類的把戲,往往是有效而慣用的手段。不幸,善良而天真的人們,往往輕信許諾,視而不察,將圈套當作花冠!麵對變幻莫測的政治風雲,鄧寶珊則深居簡出,喜怒不形於色,隻是審慎地觀察著,思考著……

直到如今,主流的曆史學家對這段曆史的記述還是:“資產階級右派分子乘黨整風之機,向黨和新生的社會主義製度發動進攻,妄圖取代共產黨的領導,推翻社會主義製度。6月以後,黨中央對右派的進攻給予了回擊,揭露批判了他們的右派言論。但是,由於對當時的階級鬥爭形勢作了不恰當的估計,誇大了敵情,致使反右派鬥爭被嚴重地擴大化了,一批黨外人士、知識分子和黨的幹部被錯誤地劃為右派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