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消息見報,謊言敗露,當地父老十分氣憤,紛紛揭發。弄得這位團支書無顏回鄉,什麼也沒有撈到,從蘭州直接去了新疆,多年後才回到禮縣。
但是,善於虛報浮誇的張仲良卻乘風而上,在中共八大二次會議上被增選為中央候補委員。這次增選的候補委員共計25人,是按得票數為序的,第一名王任重,第二名就是張仲良,其為中樞之器重,由此可見!
然而,紙總包不住火。從1957年後半年開始,甘肅農村人口外流、浮腫、餓死人的事就在各地陸續發生。外逃的饑民給鄰省也造成很大麻煩,不斷向中央反映,要求甘肅派人來接回。可張仲良認為,這是地縣黨委抓階級鬥爭不力的結果。於是,在1958年冬天,省上派出四個農村工作團分赴河西、隴東、隴南和中部四個片,以整社為名去抓基層的糧食“瞞產”問題。隴東工作團團長是副省長李培福,他生性耿直,作風踏實,富有農村工作經驗。在平涼、慶陽跑了許多地方,發現不少公社、生產大隊的糧食征購任務,比實際的糧食產量還要高!一些食堂,早已倒灶散夥;一些公社,連種子都已吃光。眼看天冷,秋播還無法完成,僅靜寧縣的界石鋪公社就有三萬畝地未能下種。李培福調查到情況這麼嚴重,趕回蘭州向省委彙報,請求盡快給下麵回銷糧食。張仲良一聽就發火,不但不給糧,還將李培福狠批了一頓……鄧寶珊聽了滿腹委屈的李培福向他訴苦後,也愁眉緊鎖,一籌莫展!因為,此前鄧寶珊也多次向張仲良反映過類似情況,張仲良置若罔聞,毫不理睬。一切權力都集中在省委第一書記手裏,別的書記都成了陪襯,他這黨外民主人士的省長,能有發言權嗎?
可笑的是,在批判霍維德“反黨集團”的時候,也沒有忘記批判鄧寶珊!而且,手段十分高明,報紙、文件並不公開點名,派往省級機關、大專院校的工作組卻大呼小叫,夾槍帶棒,聲言霍維德攻擊黨的糧食統購政策、破壞引洮工程種種罪行,都與主持省政府工作的那個人不無關係……
久經風浪的鄧寶珊,麵對強大的政治壓力,卻不為所動,沉穩如山。以史為鑒,他知道,任何政治投機隻會得逞於一時,很難維持長久。不論誰來當權主政,都得體恤百姓,不敢把百姓餓死,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隻是時間而已。中央不撤職,你張仲良也就那麼點小手段!因此,在甘肅的“反右傾”邪火亂燒的日子裏,鄧寶珊照樣按時上班、出席會議、迎來送往……腳步不亂。
在1960年前後,有一個“馬路消息”曾廣為流傳。是真真假,無法核實,姑妄記之,聊備參考——
消息說:在最困難的日子,鄧寶珊為救民於水火,甘冒丟掉烏紗的危險,帶著家鄉父老充饑的樹皮革根糠菜團子“進京麵聖”。他以為奸臣當道,最高領導不知下情。走進中南海,才知連最高領導也數月不見葷腥,餓死人的省份不獨甘肅一省。但是,聽了鄧寶珊的彙報,最高領導仍感到吃驚:這個張仲良,怎麼搞得連省城蘭州也快斷糧了?為了“勒緊褲帶,保衛蘭州”,竟發動學生去與郊區農民搶捋柳樹葉子!把黃河邊的柳樹都給捋光了……
最高領導半信半疑,派員去甘肅微服暗訪。走到山丹縣,被縣委書記劉逢浩下令逮捕。這個劉逢浩是張仲良最寵信的一位縣委書記,大躍進中山丹縣被評為“紅旗縣”,反右傾中一大批幹部被整得家破人亡。在河西走廊,山丹餓死的人最多,不少村莊人餓死後無人掩埋,白骨露野,慘不忍睹!劉逢浩卻喊出一個口號:“寧肯人吃草,不叫紅旗倒!”還美其名曰:“發揚紅軍長征精神”。
中央調查人員的被捕,才促使最高領導下決心解決甘肅的問題。於是,才有1961年初西北局蘭州會議的召開,才有中央派工作組到甘肅來“下水救人”的舉動,才有從國外進口的糧食回銷甘肅
——這個“馬路消息”不可能載入史冊。不過,從後來公開刊登的一幅1960年毛澤東接見鄧寶珊兩人握手的照片來看,這消息也許並非空穴來風。
附帶說說:張仲良雖犯嚴重錯誤,處分卻很輕。僅由第一書記,改任為第三書記;為平息民憤,後又調往江蘇,去易地做官。“左”是工作問題,右是立場問題,“左”比右好,百試不爽!有感於此,若幹年後,鄧小平在南巡談話中才一針見血指出“中國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的吧!
3
1961年春天,中共中央西北局成立並召開蘭州會議,堅決糾正了原甘肅省委的“左”傾蠻幹錯誤。新任省委第一書記汪鋒到達蘭州,就來看望剛從外地療養歸來的鄧寶珊。
兩人是相交已經30年的老朋友了。1931年冬天,汪鋒當時是陝西省委軍委負責人,正在西安。有一天,他在街頭受到特務追蹤,便跑到西安皇城南門外鄧寶珊的辦事處去躲藏,特務尾追到門口沒敢進去。他在辦事處住了兩天,經葛霽雲介紹認識了鄧寶珊。鄧寶珊知道他是正被追捕的共產黨員,但很痛快地說:“住下,你需要住多久都行!我可以設法為你提供一切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