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負重盡瘁(4)(2 / 2)

鄧寶珊從昏迷中蘇醒後想了想,請軍區將他的情況打電話報告給周總理。忍辱負重而處境艱危的周恩來,立刻派出一架軍用飛機,將鄧寶珊悄悄接到了北京。臨行前,胡景翼的女兒胡希蘊得知消息,偷偷趕來送行。

鄧寶珊到達北京後,住進了一家設施先進的軍隊醫院。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當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能夠下床扶著拐杖走動以後,才得知住在鄰室的病友,竟是他的老朋友王震!

王震的頭發全白了,白得像天山雪峰。他對鄧寶珊說,在新疆工作期間,鮑爾漢曾告訴過他:當伊犁起義後,義軍和清兵在烏蘇城下對峙的日子裏,曾經見到過年輕的鄧寶珊將軍……

鄧寶珊聽著王震的敘說,像在聽一個古老的傳說,一個遙遠的夢。他告訴王震,在王震第一次訪問榆林的時候,榆林的特務化裝成招待員,伺機蠢蠢欲動。他和高雙成商量,臨時改變了接待方案,使特務的陰謀無法得逞……

王震發出輕輕的歎息,說他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敬愛的朱老總……

鄧寶珊接過話頭兒,說他在從化溫泉療養時同朱老總住得很近。兩人一起觀賞過廣東的蘭花,討論過杜甫和陸遊,談論過井岡山會師,和中國革命的經驗教訓……

在這段日子裏,兩位老朋友相濡以沫,盡量用回憶驅趕著病房的寂寞,盡量避免接觸目前的慘痛。但是,此時的中國,已經不可能有一個寧靜的地方,使善良的人們安心養病。當有人把矛頭指向周恩來總理的消息傳到病房之後,鄧寶珊就再也不說話了。終日悶坐、悶坐,連麵部的肌肉也漸漸僵直起來,迷迷瞪瞪,似睡似醒,不再有什麼表情……

1968年11月27日,一個頑強的生命到達終點,結束了他自強不息的奮鬥過程。沒有哀樂,沒有唁電,沒有花圈,跟他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簡單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對於鄧寶珊的逝世,當時的《人民日報》隻在最後一版的邊角,刊登了一則僅有一句話的簡訊。但是,當祖國和人民從奇災大難中重新奮起之後,這位畢生熱愛人民、追求進步的老人,卻終於得到了曆史的肯定——

1979年4月24日,經中共中央和全國人大常委會、全國政協決定,在北京為鄧寶珊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葉劍英、鄧小平、宋慶齡、鄧穎超、胡耀邦、王震、習仲勳等都送了花圈,烏蘭夫主持追悼會,宋平致了悼詞。

1984年11月,鄧寶珊90周年誕辰,北京、蘭州同時舉行紀念。北京的紀念大會後,中央領導同誌接見了鄧寶珊的子女及其他親屬。同時,王震、薄一波、屈武、胡愈之、王昆侖等先後題詞。

王震題:“鄧寶珊先生是中華民族著名的愛國將領”。

薄一波題:“我們永遠懷念中國共產黨的老朋友鄧寶珊先生”。

屈武題:“學習鄧寶珊先生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的革命精神”。

胡愈之題:“鄧寶珊先生為中國人民事業所作的重要貢獻是值得我們永遠紀念的”。

王昆侖題:“鄧寶珊先生的一生,是愛國的一生,不斷前進的一生”。

1994年11月,鄧寶珊百年誕辰之際,鄧小平親筆題名的“鄧寶珊將軍紀念亭”,在將軍的家鄉甘肅天水市南郭寺森林公園落成。各界人士一萬多人參加了落成慶典和紀念活動。筆者專程前往,並賦一首《鄧亭歌》:

風雨百年過,有亭立翠微。仰首讀匾額,心逐白雲飛。思公求索路,漫長知所歸。少小懷大誌,仗劍走邊陲。護法舉義旗,靖國功崔巍。抗日赴國難,家破誌不摧。和議走燕郊,善言解急危。傾心向光明,談笑對驚雷。躬身察民瘼,忍辱對劫灰。日月開新宇,春露播芳菲。一亭係兩鄧,隴原增光輝!

真理是一個永無休止的認識過程,並非簡單的否定或肯定,批判或歌頌,它不可能成為誰的專利,為誰所壟斷,變成權勢的工具。大凡傑出人物,都是一定文化的代表,對認識一種文化來說具有標本意義。對鄧寶珊這位橫跨清朝、民國、共和國三個時代,在大西北的黃土文化中崛起的複雜曆史人物,僅從某一側麵加以評價都會失之於片麵。如果要深入理解他那磊落曠達而又謹小慎微的性格,寬容堅忍而又守身獨行的態度,堅持原則而又以和為貴的信條,感時憂世而又超脫無畏的精神,一句話,從文化的視角去全麵理解他留給後世的人生啟示,發現和總結的任務,不敢說現在已經完成……

1988年10月完稿於忘言齋

2004年9月增寫修改於風雨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