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長大不娶媳婦,我養活你。不養活我爹。”
母親笑了,“兒子,說啥呢?哪個男人不娶媳婦?你現在還小,有些事不懂。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男大當娶女大當嫁,是天老爺定下的規矩,誰也違抗不了。你長大要娶一個好腿好腳的長相好看的媳婦,兩個人隨心如意,就不回憋裏吧屈地過日子!媽這輩子就這樣了,好也沒啥好的,壞也壞不到哪兒去。要是有來世,修行兩條好腿,好好活活;要是沒有來世,也就徹底結束了。媽現在最大的盼頭就是把你和你妹快快養大。別看媽腿瘸,有媽在,你爹就稀罕你和你妹,媽要是沒了,你爹也就變了。”母親接著講了《鞭打蘆花的故事》依稀記得是說
從前有一家子,男人是個趕大車的,每次出車回來,都會給媳婦買瓶雪花膏,給兒子買個麻花、燒餅或者糖溜溜。家境雖然談不上富裕,可兩口子卻是恩恩愛愛。兒子自然成了全家的寶貝。誰知好景不長,女人突然得了癆病。看了好幾個漢醫也沒見好轉。漸漸地骨瘦如柴。女人知道自己沒好了,叫過男人,說,我的日子不長了,最不放心的是咱們的兒子,他還小。我要是沒了,你還能愛他嗎?男人哭著說:媳婦,鐵蛋兒是咱倆的孩子,你疼他我能不疼他嗎?女人“咳”了一聲,我媽臨死時說過,“有後媽就有後爹!”這世上,男人多咱架不住女人征服。有後媽就有後爹幾乎成了男人的共性。後媽要是善良,孩子還能好些;後媽要是惡劣,孩子䞍等受氣!男人發誓要對鐵蛋好。女人死後,男人果然娶了地主家的嫁不出去的老大閨女。一年後又生下了一個兒子。男人喜歡的要命,喂豬、抱柴的活全落在不滿六歲的鐵蛋兒身上。還要成天地哄著小弟弟。一晃,鐵蛋十五了,小弟弟也十歲了。十冬臘月,天寒地凍。弟弟總是不畏寒冷,挺胸昂頭在風雪之中;大兒子鐵蛋畏畏縮縮,像沒紮咕上毛的秋半搭子雞。男人氣上心頭,一馬鞭抽在大兒子鐵蛋兒身上,頓時抽出一個大口子。蘆葦花絮漫天飛揚。他又撕開小兒子的棉襖,裏麵是白花花的棉絮。男人明白了。可是,他轉念一想,誰不心疼自己身上掉的肉?原諒了後媳婦。可憐的鐵柱,都怪媽媽死得早。
母親講完,“咳!這世上,有後媽就有後爹!稀罕孩子就有戀大人心。如果連孩子都不稀罕了,他也不會稀罕大人。這是男人的本性。”
母親長年累月一條腿幹著兩條腿的活。抱柴、做飯、喂雞喂豬是常態。無論母親做什麼,哪怕是上廁所,我也要跟著出門在廁所外邊等著。是個名副其實的跟腚啷子。這天我睡覺未醒,母親一看天不早了,出去找雞 。我睡眼朦朧的一邊揉眼睛一邊走出屋門,去找母親。我徑直向八吊錢方向走去,沒有看見母親的身影。我哭了。一條大黃狗“汪汪”向我咬來,我嚇得狼哇大哭。趴在大坑北沿的土堆上 。母親不知從哪兒點著一條腿走來,一點也不比兩條腿慢。那狗掉頭跑了。母親說:“真是車動鈴鐺響!”
那時的冬天冷得很,總是鐵麵無私的包公鐵青著臉。即使是風平浪靜的好天也會凍得你斯斯哈哈,貓咬的疼。真是冬天像個冬天——名副其實的冬天!
奶奶總會交給我一項任務——看秫秸垛。那時,屯子不大。現在想來也就是五六十戶人家。聚集在西半截。東半截漓漓拉拉分布著十幾戶人家。有的幹脆一兩戶孤調調的,像是汪洋中的孤島。我家後麵的土豆地裏垛滿了秫秸。吸引著大馬小馬前來撕咬。我每過一袋煙功夫就要看一趟秫秸垛。發現大馬小馬正在撕咬著秫秸。我揚起木棍向馬打去,小馬嚇得跑了,大馬卻抿著耳朵向我襲來。我那時年小無知無畏,不知道害怕。站著不動。那馬跑到離我不遠處轉過頭撂著蹶子撒歡跑去,身後揚起一溜煙塵。現在想來,那馬也許是欺負小孩,看我不動有主意又害怕的跑了;也許是看我是個小孩不忍心欺負我。馬轟跑了,我也淌著兩桶清鼻涕回家了。我半截嘍搜的講述著攆馬的過程,奶奶說:“我大孫真有用了!”我受到奶奶表揚心中自然高興,別看是小孩,也有自尊心,也有成就感。得意地在屋地上跳了兩下,顯示著自己的能幹。現在想來,是多麼的天真和幼稚!然而,小孩子的內心世界就是那麼的純潔和簡單——不抗誇!奶奶又從果匣裏拿出兩片敏薑一個大棗,算是獎勵。
吃完兩頓飯,父親牽著一匹馬去裝秫秸車。我站在一邊看著。幫忙的本屯孟老五說,“這孩子也不嫌冷!都凍出鼻涕來了。”父親說,“男孩子凍點冷點沒關係,長大扛磕打。”晚上,我躺在炕上“咳!咳!”的咳嗽,母親說,“都是那年栽花先生栽花早坐下的毛病。從想著,小孩子可不能栽花太早,你栽花那咱才八個月。”
注:鼓鼓秋秋——東北話,不老實,亂動。
煙氣缸缸——東北話,煙氣濃厚。
蔫頭巴腦——東北話,沒精神。本文指莊稼沒水分,打蔫。
幹巴眼子飯——東北話,沒有菜。
夠性——煩感,厭惡。
半截樓搜——東北話,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