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從生產隊到家的思考(1 / 3)

生產隊裏開大會,揭發領導班子不參加生產勞動的好吃懶做行為,假公濟私請客送禮的資產階級作風,私藏軍馬損公肥私的小集團思想。齊三怨一口一個“我錯了,今後一定改!”

白天勤卻說,“你光口頭說不行,必須從思想深處認識到錯誤的根源和危害。為什麼每個月都要找出三天時間去城裏消遣?”

“我沒有消遣。是搞關係。我不進城就沒有這二十多車牛糞,明年地裏的莊稼咋辦?”

“你沒有說實話!必須重新檢討,把心裏話說出來,不能遮遮掩掩。”

“對!三怨必須說老實話,別想蒙混過關!”齊友傑說。

“三怨!放聰明點,群眾的眼睛是亮的,你心裏咋想的革命群眾心裏清清楚楚,錯了就完事了嗎?休想!”李寶貴說。

“三怨,還有沒有別的問題?黨的政策向來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要想從寬處理必須老老實實交代。”白天勤交待政策。

齊三怨抬頭撒目一下大家,“我真是這樣想的,上城裏就是借聯係糞點的名義吃點喝點,給奶牛場送禮,就是為了搞牛糞,留軍馬就是想給社員多分幾毛錢。”

“看來,你是真想頑抗到底,你要想清楚,群眾的眼睛是亮的。你隻能老老實實交代,不能抱有任何幻想!”

三怨禁不住這樣步步緊逼,氣急敗壞地說,“我就是偷懶了!三伏天一動一身汗,誰願意幹活?誰不找因由躲一躲?像我這個年紀誰不想找機會喝上兩三盅吃個嘛嘛香?和奶牛場搞關係正是實現‘懶、饞’的借口。至於軍馬,就是顧小頭。我又說了,是人誰不懶?誰願意大熱天出田抱壟?誰不饞?俗話說得好‘越吃越饞,吃過一回就想第二回。’至於有的人今天在這小嘴巴巴的,那是你沒機會!若是把我換成你,備不住還不如我呢!人都是老鴰落豬身上看找人家看不著自己。”

白天勤頻頻點頭。三怨一住口,就迫不及待地說,“齊福奎說這話是心裏話,我信!作為群眾有這樣的思想很正常,但是作為領導幹部,這種思想是極其可怕的”。白天勤加重了語氣:“是極其可怕的!你是生產隊的帶頭人,你的思想不僅影響你自己,而且影響著社員。如果大家都這樣想:三伏天又熱又累誰願意幹活;誰都想喝兩盅,生產隊的地還鏟不產?大家聽清楚,不是我上綱上線,好吃懶做——不勞而獲——是‘剝削階級思想’。隻有地主老財、官僚資本家才不勞而獲。”

齊三怨包屈:“我三天進城喝盅小酒,把我沒皮待臉地數落一通,讓我有個地縫恨不得鑽進去,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是不是狼吃不見狗吃攆出屎來!”

“齊福奎,你要清楚,我們批判的是你的思想不是批判你這個人。”白天勤說。

“可拉倒吧!別哄小孩子不哭,一邊用鞭子抽你一邊說是為你好,幫你改邪歸正——對事不對人!誰信呐!”

三怨的頑固思想,激起了社員們的憤恨,沒完沒了的批判會開了三個晚上。

白天勤想,三怨的思想轉彎還是挺困難的。人的思想改造是個漫長的過程,急不得,來不得彎道超車。也不存在彎道超車的可能。他審視了自己,說這話時,對以權謀私深惡痛絕,對不勞而獲更是嗤之以鼻。一下子把自己抬得老高——自己真的有那麼高的覺悟嗎?說心裏話,未必!三怨說的話也是實情:三伏天,換成任何人當隊長,有到糞點的借口,又有幾個不趁機去一趟?怕是沒幾個,除非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急於顯示自己,為了逞能,除此,怕是一個也沒有。人都有“愛懶、好饞、好色、貪圖安逸貪圖享受、貪財、避險避嫌”的本能。而貪圖安逸貪圖享受——愛懶、愛饞、愛色、貪財是大多數人的本性;避險避嫌則是境界智慧較高的人思考的事情。難道人的本性就這麼難改變?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人的醜陋一麵會無情地暴露出來?

白天勤越想越糊塗、越想越亂。他索性不想了——翻開高中課本,走進他的數學物理世界。這裏沒有人性的醜與美、沒有階級鬥爭、沒有官僚資產階級、沒有不勞而獲、沒有剝削。有的是各抒己見,自覺探索

自由落體的路程公式h\u003d½gt². 速度公式 v\u003dgt

當t\u003d1時,h\u003d1/2g×1\u003d1/2g ;v\u003dg×1\u003dg. 顯然,h<v。即,在自由落體運動中,物體在一秒末的路程小於一秒末的速度。這怎麼理解呢?一個自由落體在一秒末所走過的路程小於它此時的速度。實在無法接受。

白天勤反複斟酌思考,根據已有知識,路程應該是速度的累積,一秒末的路程怎麼會小於一秒末的速度呢?

數學和物理是密切相關的。

先不要問那麼多為什麼了,先知其然,把所以然留在後麵,到時候自然就明白了。白天勤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他重新捋一捋:自由落體運動——重力加速度——下落時間越長速度越快——速度越快,即單位時間下落距離越長——路程是速度的疊加——下落路程≥下落速度,即h≧g。他仔細審查上麵的每一環節,沒有發現邏輯上的錯誤。果斷地給中國科學院寫了一封信,對自由落體問題提出質疑。寫完後,他突然感到,這是課本上的東西,且在科學技術中廣泛應用,難道還能錯了不成?他猶豫了,是不是有點班門弄斧、刻舟求劍?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不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白天勤猶豫了。是否有好高騖遠好大喜功之嫌?他又重新審視了自己的質疑,覺得沒有不妥之處。在信的未麵寫了一段:我知道,作為教科書上的內容又是經曆了數百年乃至千年的時間考驗,不可能是錯的,可是我實在不能理解,故請教!心想,古人尚有”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我今日有疑問而且是向上請教,有什麼可恥的呢?這是勇敢的表現,是不懂就問的可貴品質。下決心次日寄出去。

“鋪場啦!”

清冷的夜空回蕩著老更官的喊聲。

“天勤那,鋪場啦!去晚了該扣分了。”父親說著出了房門。

沉寂的夜空仿佛是沉睡千年的曆史,古老而滄桑。一彎下弦月掛在幹枯的樹梢上。去往場院的路上已經沒人了。白天勤緊了緊棉襖,向場院跑去。他在草垛旁尿了潑尿,趁機混入人群。天冷人勤,大家隻顧搬高粱頭,都不說話。不一會就鋪完了。跟往常一樣,立馬鑽進更房子。電燈光下齊萬山瞅著人群問:齊振軍來沒來?沒人吱聲。李寶貴?他鑽挑沒來的點。

“齊振軍累活不幹,輕巧活也不幹,名副其實的懶蛋子!”

吃過早飯,白天民背起書包,白天勤叫住他,“二弟,你可要好好念書,白家要出個念大書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

“可別落在我身上,我可不是那塊料!”白天民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正在讀小學二年級。

“你要是有這個誌向,哥輔導你!”

“你可別輔導我,我也不用你輔導,我也沒那個誌向。別往我身上白費力氣。”

二弟讀到了小學四年級,叫嚷著不念了,理由是念書腦袋疼。父親倒是沒多在意。沒有像白天勤那咱,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勸,也許是他徹底的灰心了。白天勤道時很用心地說,“二弟,你年齡還小,不念書你能幹啥?你滿打滿算才十歲。”

“哥,我也早有打算,我能放馬。再大大趕犁蹚地,趕大車。”

“二弟,趕大車有啥出息?還是念吧!”

“哥,我跟你不一樣,爐果我念你那樣我是不會想家的我要跟同字們一起考大學。”

調皮的三弟在一旁笑眯眯地說到,“別爐果............銅字的,不是餅幹............大錢啊!”

“哥,就是念下去,最後,啥也沒考上,還是回到生產隊幹活,他大嫂不還是個娘們嗎?”二弟說完,自己也笑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實在無話可說。

父親也不計較,念不念書一個樣,掙不掙分無所謂。白天勤更是想得開,二弟才十多歲,還不到幹活的年齡,就當他是在實習吧!趁現在不是正式幹活年齡先熟悉熟悉馬的習性。別看馬不懂人語,卻各有各的習性,生人還真擺弄不好呢!

二弟果真不念了,一天不拉地跟著生產隊的老板子們放馬——義務的。一個工分也不掙。

四弟剛剛四歲,胖胖的,大眼睛雙眼皮。哥哥姐姐們都喜歡。一天,四弟從野外回來,呼哧帶喘的咕嘟咕嘟喝了半瓢涼水,當天下午便發燒了。請了衛生所徐大夫,診斷後說,可能是肺結核或者胸膜炎。明天去結核病防治所做一個透視或者照一個胸片。

診斷的結果,果然是胸膜炎。注射青黴素、鏈黴素。莊稼人不懂醫學也不知道胸膜炎是否可怕。反正隻要是不發燒了又能玩能捂得就認為是好了。治療也就不了了之。可四弟卻坐下了一個喘氣端膀的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