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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勤心花怒放,樂此不疲。他是一個好衝動的人。在衝動的鼓舞下,他可以為它付出一輩子的代價,而不管它是否有用。
啪! 啪!——教鞭抽打黑板聲把同學們的思緒喚回教室。班主任老師向敏華說道:“同學們,你們來自四麵八方,具有年齡不等的生產經驗和體驗不同的社會經曆。你們能夠放棄一年又一年的勞動收入來到這所社來社去的學校,說明你們沒有被金錢蒙住眼睛,反而對知識具有虔誠的信念和渴求的執念。不管你們學什麼,愛好什麼知識,學到什麼程度,對未來是否有用,我都支持你們!學知識總是沒錯的。你們的目標雖然是社來社去,但是,這個農場是要留下幾個人的。被留下的人就有轉為農業工人的機會。可惜的是這樣的機會很少很少,多數都要社來社去。所以,我不反對同學們根據自己的愛好選擇自己喜歡的學科,說不定我們這裏有大器晚成者,若幹年後做出驚人的成績。希望當你們離開這所學校的時候,回首這幾年的往事,沒有因浪費寶貴的年華而後悔,沒有因一事無成而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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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勤終於到了考慮自己未來的時候了,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同年同月的陳雁江已經結婚了,他也該到成家立業的年齡了。刻不容緩,時間不等人。父親更是把他的婚姻列上了日程。他找到老三國,三國保了一輩子的媒,對周邊的十裏八村的青年男女了如指掌。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在他的腦子裏更是深深地紮下了根。寧拆十座廟不破一座婚,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幾乎成了他的信仰。今天,白老疙瘩主動找上門來,沒等開口,他早知來意,神秘兮兮地說:“老先生,這事包在我身上。”
陳家女在哈達窩棚,距河灣屯不到五裏地。兩人一見麵,女方羞羞答答地說:“我們並不認識。”白天勤強行抑製內心的激動,開口說:“夫妻何必曾相識?”女方同意了。沒過三天,女方家傳來反悔之意,聽別人說,男方有病。白天勤當著文品三的麵,爽快地說:“三大爺,既然女方不同意,咱也不強求,天下何處無芳草!”
第一次相親就這樣地結束了。
文品三是個說話算數,認真負責的人。沒過三天,又從東馬屯介紹一個柳姓女子,名叫柳月含。小白天勤二歲,兩人年齡相當。女方沒有文化,小學二年級沒有讀完,可白天勤不在乎這些,他說:“這年間,文化值幾個錢。”
女人的適應能力很強,柳月含很快就融入了這個家庭。結婚第二天就下地做飯了,母親忙鍋上,她忙鍋下。吃完飯就和妹妹一起到生產隊勞動,嘰嘰嘎嘎談笑風生,她是個性格開朗的人。生產隊都是一樣的大環境,沒幾天大家就相識了。人多嘴雜說啥的都有,有說白家哪樣都好,尤其是那個瘸婆婆更是百裏挑一啥說沒有,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太窮,再就是那個男人身體太弱,怕是沒有多大力氣。有說,這時候家家都一樣,窮富能差多少?又有說的,雖說沒有大富大貴的,可那也太窮了,別的不說,結一回婚連一口櫃都沒有,未免也太寒酸了吧!你看陳雁江、齊景龍、哪家不是現到大嶺買的新櫃?新郎新娘新家總得有點新東西吧!咳!古語有雲,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有能幹自己掙去。
這些雜七雜八的話傳到柳月含的耳朵裏,還是使她犯起了心思。晚上,她跟白天勤說,人家結婚都買家具新衣有錢的還要買個金鉗子,咱們啥也沒有,連一口最基本的大櫃也沒有。白天勤說,媳婦,我們倆結婚是挺簡單樸素,可我是這樣想的,我們結婚不是玩浪漫,也不該玩浪漫。我們是實事求是的過日子——我們的日子長著呢!不愁沒有大櫃。我們應該把心用在過日子上,不該用在這眼前之物上。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不變心!
“你說話算數!”
“算數!”
柳月含樂了。
一天,婆婆把天琴叫到東屋,說,“天勤那,窮家事多,媽有話對你說,你們分出去吧!分出去生活能好一些。兩個雞蛋兩口人吃好好一頓飯;我這有你妹妹弟弟一大幫,狼多肉少。等鬧出矛盾就不好了。打倒不如就倒,趁現在還好,把家分了吧!”
一個家就這樣分了。
分家引發了白天勤的思考。沒分家時,白天勤從沒考慮家裏的柴米油鹽。也從沒考慮過勤儉節約省吃儉用。分家了,這些瑣事立刻湧上心頭。天一亮,他就拿著鐮刀去了孤水泡。晚秋的大地一片凋零,半黃的枯草有氣無力地生活著。白天勤貓腰伸刀,蒿草紛紛倒下。不一會兒就劃拉一捆。身上也漸漸地出滿了汗。他直起腰,深吸了一口晚秋的空氣,涼涼的夾雜著一些青草味。他結合著自己,犯起了尋思。打心眼裏說,自己是愛母親的,愛父親的;也愛自己的兄弟姐妹。結婚後,也愛自己的媳婦——一個陌生的女人。可要把她們排排號,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也是件非常殘酷的事。按理說,愛的順序應該是,母親——父親——妻子——妹妹、弟弟;可發自內心的卻是,妻子——母親——父親——妹妹、弟弟。這後一排序男人是不會說出來的,因為千百年來,人們形成了父母至上的傳統觀念,誰違反了這一觀念,誰就會遭到社會的譴責,披上“不孝”的罪名。更致命的是,”自己也會遭到良心的譴責“。可實際就是這樣,男人幾乎百分百的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人們心照不宣心口不一。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嘴上卻不能這麼說。不僅怕被道德譴責,更怕被自己的良心譴責。在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實話實說的,比如,愛情是什麼?明明是喜歡人家長得好看,卻說喜歡人家的性格、善良、會處事雲雲;明明是看人家有錢,卻說不是為了錢等等。違心、欺騙的假話構成了一個海市蜃樓般的虛幻美麗飄渺的虛空世界,照應著這個紛繁複雜甚至肮髒的現實世界。現在常聽說人心不古,也許古人的大部分是實心人——起碼對父母的孝心是真的,“丁香孝母”、“王小臥魚”等故事,說的是春秋兩漢時的事,從故事裏可一看到,那個時代對父母的真心。不遮不掩心口如一。難道是因為社會的進步,解除了封建的束縛嗎?孝敬父母愛父母不該是封建社會的專利,應該是人類的共享。孝心共享談何容易?自私自利才是不變的理兒。從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就是一個私心私欲逐漸放大膨脹的過程,也是一個孝心愛心逐漸泯滅的過程。西方人不早就不養老人了麼?把養老推向社會。美其名曰社會進步、福利發達。還不是減輕自己的負擔?他們還發明了“安樂死”,讓老人死在不能自理之前。還恬不知恥地美其名曰:讓老人死的“文明”,死得有尊嚴。其實,還不是為自己減輕負擔?還不是為的把“垃圾”早早地掃出門外?還以此為榮大肆宣揚,“西方社會住院的少,不能自理的老人更是少之又少。是社會文明進步的表現。”會說不如會聽的,人生在世最大的莫過於生死。子女把年邁的父母整死不僅違法,而且要受到良心的譴責;讓父母自己去“安樂死”既不擔法律責任,又清除了垃圾。然而仍要承擔良心的譴責——畢竟不是自然死亡。這對於人權衛士的資產階級是不是荒唐可笑?自欺欺人?私欲已經膨脹到容不得有病父母存在的地步了。我們是人,不是畜生,更不是動物。對於生我們養我們的父母他們有病了,我們陪伴他們的時日不多了,是不是應該珍惜每一天?多陪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是一天?而不是讓這一天早早到來早早結束。這就是東方文明和西方文明的區別,東方文明注重的是感情,西方文明注重的是利益。東方人注重的是整體——家國情懷;西方人講究的是個體發展——個體解放。
一個人從小到大已經不那麼愛父母了,但是,越來越理性了。伴隨著從小到大到老的過程,愛父母是衰減的,愛子女我還沒有體驗。但是愛已經發生轉移了。適當的轉移就如同人的自然死亡是一個社會的正常運轉,過度的轉移——有了媳婦忘了娘則是一個病態社會,一個畸形發展的社會。
五十歲的兒子,背著一兜大果子走四五十裏土路看望七八十歲的老母親。
“媽!兒子來看您啦!這是您最愛吃的大果子。”
瞎眼模糊的老母親說,“兒啊!媽牙不好,咬不動了。”
“兒子給您充點豆奶粉,您衝泡一下,軟乎了再吃。”
多麼溫馨的一幕,多麼暖心的母子情!隻可惜他漸漸遠去,漸行漸遠。
親情留不住,何時能回頭?
白天勤背起柴,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