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李子!幹核大李子。\"小夥子一邊叫賣一邊不住地擦拭臉上的汗。
“小夥子,這李子是你家產的還是水果店進的?”
“自家產的。賣多賣少都是賺。但是,越多越好。”
“小夥子,你家是哪兒的?”
“人口鎮河灣村的。”
“那屯子有個齊老歪你知不知道?”
“沒見過,聽說過。現在早沒了。”
“那是我家親戚——應該叫他表叔。土改時主動招呼村民開會。人們給它起個外號——大喇叭!”
“聽我爺說過,他年輕時還親耳聽他喊開會啦的聲音呢。聲音清脆悅耳,南二北屯都能聽見。那屯子有三大怪人。一是大喇叭老歪歪,二是閑不住齊德發,屯子裏一個井沿子——柳罐壞了漏水了,不用吱聲他都自覺修好,一個碾子、風車子,有一點毛病他都會主動修好。兩人可謂認真負責,風雨不誤。但都是自願的,沒人指派沒有報酬。這樣的人現在一個都找不到。這第三個怪人是懶王齊振軍。那真是懶出個叫來,發大水那年,水都進屋了,才磨磨蹭蹭往出走。就是這樣的懶人秋翻地弄到促進排去了他也堅持下來了。現在三個人都沒了。會也不開了,大井也沒了、碾子也都仍到西大坑草甸子去了。秋翻地、促進排也都成了曆史。”
“小夥子,像齊德發這樣具有共產主義色彩的人還真有,他們永不磨滅!在人群中默默地奉獻自己微薄的力量,靜靜地散發自己微弱的光芒。他就住在城中村,他自己買了一把樹剪子,把城中村小平房下的一排綠化樹剪得各具形態——像蘑菇、像奔馬、像雄雞、像臥虎............他那個用心勁兒可謂廢寢忘食,很有陶醉的味道。剪樹成了他的第一需要,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環節。我曾經懷疑她是一位藝術家——雕刻藝術專家。我忍不住問及他時,讓我大跌眼鏡。他笑著對我說,哪來的藝術家,一個無所事事的城市農民。他生活得瀟灑且悠閑,看不出一點緊張忙碌和不快。我問他,你剪樹,社區給你報酬嗎?他又笑了,哪有?我又問他,既然沒有報酬,你為什麼幹?你可知道,公園。街道剪樹是要花錢的!他又笑了,願意幹!有錢難買願意。”
城中村這個位於城市中央大坑邊上的隻有不到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躲過了城市化浪潮的衝擊,幸運地保留了下來。成為喧囂城市中的一塊淨土。這裏的住戶大多是被城市化的浪潮裹挾進來的鄉下人。他們文化不高、要求不高。隻要有口飯吃、有個住處就心滿意足了。他們不像城裏人那樣文明、那樣溫良恭儉讓。他們大嗓門大粗話,說做就做我行我素。毫不顧忌周邊那些文明人的感受。每天早上三點鍾,小村莊便嘈雜起來,——二狗子!起來沒有?三胖子............女漢子五點鍾也起來,人家劈柴用斧子,她劈柴用大錘,一頓有節奏的叮咣聲足以把過慣夜生活的城裏人吵醒。然而沒有一個人製止或提出異議。文明的市民很理解,用大錘劈柴的大姐為了生活她必須這樣。大姐叮咣一頓砸,把買來的裝修廢棄的木板砸成小塊,裝上固定著火爐的小三輪悠哉悠哉地騎向岔道口。烈日下,火爐前,大姐紅頭脹臉,向爐內填著木柴保持火勢,又不停地翻動著烤爐上的苞米。
“大姐,烤苞米多少錢一穗?”
“四塊!”
“微信收款四元。”
“過去了,大姐。”
“嗯。”
烈日下大姐有了今天中午的第一筆收入。
“這不是城中村的大姐嗎?”有人竊竊私語。
“不是她是誰?沒有工作又沒保險,靠著賣烤苞米烤土豆烤地瓜為生。聽說還供個大學生呢!”
“咳!這咱這孩子都是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吃著她媽的,沒想想她媽死熱荒天的烤那苞米臉都烤爆皮了,那麼容易呢?上次我去歐亞從她家門口路過,就聽那孩子在審嗒她媽,再我同學在跟前別跟我說話,惹得他們背後議論:她媽就是個烤苞米的!你聽聽,這是人話嗎?你媽不烤苞米,擱啥供你念書!”
“她媽呢?”
“她媽還能說啥,自個身上掉的肉!隻好應付一句,烤苞米咋的,也不是逗賊養漢呢!”
“你猜她閨女說個啥?”
“逗賊養漢現在才不磕磣呢!沒兩下子的人還幹不上呢!有的人白給人家都沒人要!”
“你說這咱這人都淪落到啥樣了,過去都說兒不嫌母醜,這咱這孩子嫌她媽給她丟人了。就烤個苞米就把她磕磣這樣,要是逗賊養漢還得把她媽不認了呢!”
“你細想想,孩子說的也沒錯,像她媽這樣的五十來歲黑不溜秋還真沒人要。你沒看人家那些賣淫小姐一個個長的都多俊俏,走路的姿勢都是三節腰,多優美!說話都是讓人心動。”
“那都是不要臉!年輕輕地幹啥不好,非得幹那見不得人的事,將來咋麵對老公孩子?窮掉底了!”
女人罵道。
太陽偏西了,城中村又活了。睡醒覺的孩子們哭著喊著:“抱抱!溜溜!”樸實無華的莊稼奶奶,抱著不會說話的孩子走出租屋,孩子趴在奶奶的肩頭上,奶奶一手托著孩子光光的屁股一手撫摸著孩子的背,嘴裏有節奏地哼說著,“我大孫不哭,一會兒媽媽回來了!”小孩子聽不懂話,卻會享受這種節奏。隻要奶奶一停下來,他便“唧唧扭扭”表示抗議。她的奶奶無可奈何地從東頭抱到西頭。小個子老太太也抱著光屁股孫女兒走過來
“你們那個多大了?”
“快一生日了。”
“你們那個呢?”大個子老太太問。
“一歲半啦!”
“比我們這個大。咋不給孩子做個褲衩?都一歲多了,還是個女孩子。”
“沒做。”
一幫半大孩子湧上來,他們可能是剛剛放學。
“收破爛啦!電視機,洗衣機,冰箱,電腦............”
“洗油煙機啦!”
“磨剪子啦——戧菜刀!”
“冰棍啦!綠豆小豆、奶油,廠家直銷,一塊錢一根。”
............
喊聲,叫賣聲雜成一片。
城中村道北是一間炸魚小店。油炸黃花魚遠近聞名。價錢不貴。老板娘十分熱情,見來了客人忙上前問:“先生您吃點什麼?”
“油炸黃花魚,炸的老一點酥一點。”
老板娘吩咐完廚師就坐下來和客人嘮嗑。老板娘說,“現在的生意一點也不好做,你看我這小店不大從早到現在不到五個人。這要是疫情前推不開搡不開的,哪天不進個萬八千的!現在倒好,一個月也不到一萬。都是疫情影響的。他也不敢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