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民突發思古之幽情，也是多喝了兩盅酒，他放下酒盅，“我雖然沒念好書，隻讀了小學四年級，我爹活著時一心想著白家要出個念大書的。我相信他老人家自己到死也不知道為啥要出個念大書的，念到多大才算是念大書的。他隻是因為看見人家李秉初念書寫字，他看熱鬧挨了李大毛愣踢了兩腳，刺激了他，念大書的成了他心中的夢。他賣血賣命的供你大爺念書，從小學到初中，又從初中到高中，眼看要考大學了，你大爺因為想家，不念了。你爺的夢也破滅了。從此不再要求兒女讀書了。我和你三叔就是在沒人督促的情況下自由自在隨乎大淌地把小學念了個半拉磕嘰。想起來也對不起你爺。你四叔卻是完成了你爺的心願。看著你老叔讀書過程的艱難。那時你爺已經沒有勞動能力，他的血已經超過年齡，醫院不要了。你老叔每月月底要回家取夥食費。所以，每月的三十號成了你爺家的難關。夥食費倒不貴，30塊錢，可那年頭十塊錢也沒處整去呀！有時趕上我輸血，緩了當務之急。你老叔就是在這樣的波波折折中讀完了高中考上了當時的重點大學。實現了你爺得夙願。給白家爭了光，添了彩。大學讀書是免費的——既不交學雜費也不交夥食費。應該說是撿了個大便宜。大學畢業正趕上改革開放，那幾年正是二不堪子——計劃不計劃市場不市場的，工廠正在改革人心不穩，你老叔分到工廠掙現錢了。可是工廠轉型還未成功，拖欠工資的事是經常現象，不管咋地，你爺你奶是親眼看見他老兒子工作了。臨死前是閉上了眼睛。這院子是你爺你奶留下的唯一遺產，你爺死後，你大爺你三叔你老叔我們哥四個經過協商，我繼承了白家的院落和承包的土地。這是你爺留下的唯一念想。那地最先是土改時分得的，合作化時入了社。當時好像還發了個股權證什麼似的我不記得了。大包幹時，你爺還問，我們入社時白入的車馬土地，現在分給我們還要錢嗎？大包幹的幹部說，現在不是分社分隊，而是把土地承包給你們，車馬也賣給你們，記入你們的來往賬，可以在以後每年的收入中扣除。計入農業經營管理站。現在也不知道這個農業經營管理站還有沒有了。那就是一筆糊塗賬，這輩子也算不清，也沒人給你算清，都讓他們得了。連個碴你都找不著。咱也就別提那一節了，你們倆記住，這個院子，無論你們以後走到天南海北也不要把它賣掉！有它你們就住不露天地。那一坰多承包地以後就是你們改行做了工人，把那地撂荒了，也別轉讓！有它就餓不死你們。要記住，人活著總要吃飯的。這個真理那個真理，人要吃飯才是真理！”白天民東一耙子西一掃帚說了一堆。
正說話間，白天勤白天燕走進院子來
“咋來的，哥，老弟？”
“坐127車來的。”
“快給你三叔打電話，今天我們老哥四個到一起，好好嘮嘮當今的日子！”白天民興致勃勃。
白家老三笑麼滋兒說，“這也沒整點酒？”
白天民去裏屋拿來瓶白酒，給三弟斟上一杯，自己也倒上一杯。大哥老弟不喝酒。隻聽三弟白天然說道，“大哥、四弟，我問你們個問題。我在網上看到，一個見解。他說沒有‘剝削’一詞，他說，一個‘我坐汽車座套的人’給老板打工，老板給他發工資。老板賺的錢減去給我發的工資和社保，還有利潤。那部分利潤就是剩餘價值，有了剩餘價值是不是剝削？這和資本主義剝削沒啥不同。可是這算剝削的話，這位‘我坐汽車座套的人’把座套賣給別人時也是賺取利潤的呀，他是不是也剝削了顧客？我看他說的也有一定道理，生活中這樣的事很多，比如，小販從農戶買了香瓜，到市場以高於購買的價格賣給了顧客，賺取了利潤。商販是否剝削了顧客？再往前追溯，農戶把香瓜賣給商販也是賺錢的呀！他是否也剝削了商販？”
白天燕搶著回答，“農戶把香瓜賣給了商戶，賺取了利潤。農戶肯定不算剝削，即這裏不存在剝削。因為農戶的香瓜是自己生產的勞動產品。至於商戶把香瓜賣給顧客，賺取了利潤，這也不算剝削。一是商戶賺取每個客戶的錢很少，二是滿足了顧客的需要。”
白天勤表示不同意見，他說，“農戶把香瓜賣給商戶，賺取了利潤，肯定不存在剝削；可是商戶把瓜賣給顧客，賺取了利潤就是剝削了。而且低買高賣、囤積居奇是商業資本家剝削顧客的主要手段。當然，工業資本家也好商業資本家也罷，他們的剝削也存在風險。比如，香瓜沒賣出去爛掉了，商家不僅沒賺到利潤，反而，還賠了本。這和剝削沒有關係。”
白天民說話了，“你們說那些我咋那麼不賓服，有啥用？有那精神頭說說自己的事。都說勞動致富，勞動到底能不能致富？爹勞動一輩子，咱們都親眼看見。先是給地主李大毛愣扛了大半輩子大活，後來在生產隊直幹到死，連富的邊都沒刮。我也在生產隊幹了三四十年了，改革開放也二三十年了，最多也就一年賣糧二三萬塊錢。還能致富嗎？”
白天勤說，“這生產隊我最熟悉不過了，乍入社時，爹省吃儉用積攢的小紅馬、膠皮車白白地入社了，齊萬祥李寶貴一無所有，他們撿了個大便宜！包產到戶時生產隊的車馬都做價分給了社員，這筆錢由農經站管理，不知農經站現在還有沒有，這筆錢還有沒有？分田到戶時，齊萬祥欠生產隊的來往賬、欠信用社的錢都成了死賬。他又撿了個大便宜——其實，他也不算撿便宜，因為他死了，扔下一屁股債。生產隊的每一次變化都有人撿便宜。比如這次分田到戶，賴國安等人就撿了一個大便宜，他貸款買下了公社的磚廠、聯合廠等社隊企業，發了大財。學生念書最怕輸在起跑線上，致富也最怕輸在起跑線上。賴國安文子謀黃金屋你能攆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