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乘一條漁船,以防一起遇險。漁船隊在澎湖遭遇巡邏艇時分散躲避,巡邏艇舍棄其他船隻。追趕吳春河所乘漁船,方位靠北。陳平聽到北側海上的炮聲,看到火光在遠處閃耀成一片,心知不好。
陳平那條船逃過了災禍,次日靠岸於晉江嗣頭,他在那裏下了船,等候了兩天,
吳春河無影無蹤,無聲無息。陳平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否則吳春河不會不按約定會合上山。陳平按應急方案單獨行動,輾轉來到黃獅坑。回想這一次撤退,陳平非常懊悔,如果他們沒在台南多停留,按照原先的撤離計劃及早離開,可能就躲過了海上的意外災禍,姐夫可能已經跟他一起安抵遊擊區了。
“為什麼臨時改變計劃?”我問。
“我跟老吳提起阿榕伯,老吳放不下,隻怕從此錯過。”
“阿榕伯是誰?”
“老吳說很町能是他嶽父。”
我一時傻了:“不會吧!”
“我也說不會那麼巧。”
“他倆在一條船上?”
不是,吳河、陳平和老人三人各乘一條漁船,老人坐的船殿後。那條漁船的船老大是金門人,如果逃過巡邏艇追擊,很可能駛到金門避險躲風頭。
我大張嘴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次日下午,三哥帶著一小隊人,還有遊擊隊的醫生匆匆趕到黃獅坑。他們詢問丫陳平的情況,給他作了檢查包紮拿棉被把他包起來,放上一輛牛車送進內山。
三哥沒有走,留在黃獅坑易太太的莊園裏。
他誇獎:“虧得澳妹會流鼻水,這麼聰明,陳平撿了條命。”
我顧不得跟他開玩笑,迫不及待,把姐夫和“阿榕伯”的情況告訴他。哥跟我的最初反應幾乎一模一樣:“不會吧?”
“陳平亂說嗎?”
三哥凝神靜氣,思忖許久。他不相信姐夫會出事,這麼多年裏,姐夫曆過多少險?死過多少網?這次應當也一樣。也許因為什麼意外耽擱了,不要急,不要喪失希望。
“這個阿榕伯,我們阿爸呢?”我問。
要是真像陳平所言,我們失蹤多年的父親又有了蹤跡,如柯子炎所言“覺醒”
了,再一次死而複生現身於人間,可能就在金門,與我們近在咫尺。
三哥問:“天下事有這麼巧嗎?”
“不是說‘凡事皆有可能’?”
以三哥的感覺,凡事皆有可能,這事恐怕不那麼簡蓽。父親真的還恬著?姐夫在台南找到的人真是他?他坐的漁船真的沒出事到了金門?這都有待證實。
我寧願相信這些都是真的,因此我非常擔心,要是特務知道父親藏在金門,
那可怎麼辦?柯子炎賣力追蹤,聲稱要把父親刻的印章拿大錘砸碎,冷酷“血手”
於父親似有私仇,恨恨不休,讓他聽到風聲就壞了。
三哥說:“這個得防,任何人都不要說。”
三哥也讓我平心靜氣,不抱幻想,免得日後失望。姐夫從台南帶回一個老人,
如果沒有喪生大海,老人有口1能落到金門,事情就這樣,不必聯想太多。
“他不是別人,是阿爸!”
二哥認為不一定。哪怕是又如何?我們的父親早就似有若無,無論是死是活,
銷聲匿跡這麼多年,對家人來說早是不存在了,作為父親倒是不要也罷。
“三哥不能這樣。”我生氣,“為了阿姆也該去找他。”
“沒聽阿姆罵他死鬼?”
母親準不罵呢?我們這峰孩子哪個沒讓她死罵?難道她真讓我們去死?她罵父親難道不一樣?罵他也許是因為想他。父親畢竟是父親,沒有他就不會有我們,
有了他我們家才算完整。這麼多年他受難無數,勝利的時候不能忘記他,不能沒有他。
三哥說:“乖女要流鼻水了。”
說服不了他,我心裏一著急,眼淚真的掉了下來。他不當回事,問我哭什麼?
回頭他去刻-個木偶給我玩,我可以管它叫阿爸。
門外突然傳出報告聲,敵隊裏的戰士跑來彙報:林家團跑了。
林家團從陳平的腰帶裏搜出財寶,刑訊中把陳平往死裏打,實屬謀財害命。
但是他是易太太自己人,易太太把他臭罵一頓,卻也沒給他更大處罰。三哥他們
一到,他做賊心虛,不辭而別,跑得不知去向。
三哥說:“遲早要找他算賬。”
三哥還有重要任務,當晚住在易太太的莊園裏。第二天,一位地下黨領導帶著一隊遊擊隊員從山裏趕到了黃獅坑,大家表情嚴肅,臉二卻有·種壓抑不住的興奮。
我偷偷問三哥:“領導來幹什麼?”
“幫你找阿爸。”
我不高興。三哥笑了笑,讓我快活一點,好事。
那天下午遊擊隊員整隊出發,三哥叫我跟上隊伍。我們到了山口,隊員們在山口附近布崗警戒,領導則守在一棵大柏樹下,拿望遠鏡張望遠方。大約半小時後,前方山腳有了動靜,一隊人馬閃出山道拐彎處,迅速向山上前進太陽西垂陽光照亮山間山下那隊人馬穿越山穀,他們的鋼盔、槍管在陽光下因耀
我大吃一驚:“這是誰?”
“解放軍。”
“他們到了”
“澳妹有一份功勞。”
解放福建的戰役正在迅速展開,解放大軍一支偵察小分隊先行南下,穿插敵後進入我們遊擊區今天進山與遊擊隊會師,我護送的電台進山後發揮了作用,
通過上級與解放軍部隊建立直接聯絡,為偵察小分隊南下穿插提供了保障。
我們心情激動,在村頭等了半個多鍾頭,解放軍小分隊到達山口,走在前邊的是遊擊隊派去的向導,以及部隊的領導隊伍裏的戰士個個年輕精幹,臉盤曬得黝黑,軍裝洗得發白,鋼盔上掛著樹枝樹葉編成的偽裝環,背著背包和槍支,在山道上快步行進,山穀裏傳響著持續不絕的腳步盧,偶爾還有輕微的槍械撞擊聲。
我站在山坡上,看著部隊潮水一樣湧下山口淚水水忽然湧出了我的眼眶。
不是哭,是歡笑,笑靨如花。我們終於等來了這一天。
阿姐的替身
我同到廈門家中,母親看到我,脫口就罵:“死崽!回來做啥!”
我笑:“阿姆咒我死?”
母親再罵:“臭澳妹找死啊!”
“好好活著嘛”
母親把家門關緊,摸著胸口喘氣
要是住以前,母親應當罵我離家不歸,她會喊叫“死到哪裏去了”,但是今天她不追究我離開,反罵我回家。母親是口吐真壽,此刻她既牽掛我,義不想在家裏見到我,她猜得出我離家去幹什麼,我出現在家裏,比我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更危險。
我告訴母親沒事,隻管放心外頭兵荒馬亂,我們采集隊躲在山溝農村不敢動彈,我擔心母親,設法跑回了廈門,,母親不說話,她對自家澳妹了如指掌,這些話騙不了她:她拿手托住我的下巴,住我臉上左看右看,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快走。”她說,“我和亞明小要你管,”
“阿姆趕我?”
她說廈門要打仗了,趕緊找地方躲起來。家裏不安全,憲兵特務成天上門搜查。
“不怕,我又沒幹啥。”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