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3)

三哥很感慨,多少年嚷一直被母親咒罵的父親,其實是她一直在盼望歸來的人,

父親於母親絕非可有可無。說到底是父親讓這個家得以存在,以其信仰影響孩子

一個個走上同一條道路,以其頑強為後人提供範本。無論他身上有多少秘密,無論他的連線是現實還是象征,在經曆過這麼多風雨歲月之後,勝利已經到來,新中國已經建立,這個時候不能沒有他,他是過去也是未來,是團聚也是希望。

但是三哥隻能一掠而過,用眼光掃瞄小廟前泥雕一般的幾位鄉間老人。戰鬥就要打響,現在不是時候。三哥從未見過父親,不可能在幾個老人中認出他,也沒有哪一位讓他感覺特別異樣。稍覺安慰的隻是小廟前氣氛平和,柯特派員看來還未找到此地。

他匆匆返山,路上自行車後輪意外爆胎,車輪裏的氣眨眼跑光。路程還長,

需要借助自行車,卻無處補胎加氣,三哥決定繼續騎行爆胎自行車騎來特別費勁,

輪胎幹癟,輪箍與地麵磨擦,車輪轉一圈顛一下,三哥用力蹬車,堅持前進。

有一輛軍用吉普車從三哥身邊忽地穿過,殲到前方十來米處突然停下。駕駛員和一個當兵的跳下車,檢查吉普的輪子,看來也爆胎了。

三哥跳下自行車,推著,小心提防,不動聲色從吉普車旁走過。忽然間那兩個兵一擁而上,三哥把車子一推,回身應對,占普車上又跳下兩個人,一起撲上前來。

三哥被他們製伏,上了手銬。一個中桉軍官下車嘿嘿:“老三,等你多時了。”

冤家路窄,是柯子炎。

看似意外相逢,原來卻有玄機,柯特派員的特務早在這裏守株待兔。柯子炎有直覺,大戰在即,情報要緊,老三跟金門有瓜葛,塗萬岡工兵營曾駐防金,他很可能會趁便潛入金門,此刻金門島上除了情報,還有很多事讓老三想念,其中包括他柯特派員。這段時間裏他們互相追蹤,彼此攻防,屢屢交手,現在柯子炎到了金門,老二如果不跟過來,豈不是功虧一簣?他們問的彼此想念和生死之交不應該在這裏有個了結嗎?以老三的大膽執著和過人本事,應當會想跟過來,而且有辦法跟過來。因此這幾天有事沒事,柯子炎都會坐上車在島上跑來跑去,東張西望,到處找人,找的就是阿康,沒想到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如願以償。

三哥被推上吉普車,拉到特務行動組的駐地。

柯子炎立刻提審:“怎麼樣老三?招不招?”

三哥問:“要我招什麼?”

“先講講任務吧,”

三哥說:“我的任務是勝利,”

柯子炎大笑:“現在完蛋。”

他追問三哥的同夥、聯絡員和電台都在哪裏:哥笑笑道:“這還用?”

柯子炎也笑:“知道白費工夫,總得過個場,”

他斷定老三的任務一定與軍事部署有關,他可以幫助提供一點情況:這兩大金門島的布防有重大變化,島上守軍原有李良榮第二十二兵團等部昨日胡璉率

第十二兵團從廣東潮汕增防金門後續十八、十九軍很快也將到達。島上原守軍暫來撒往他處,總兵力已經大增,這個時候打上來肯定要吃虧,共軍不是是傻瓜,

不敢打的,三哥說:“這個情報我會設法傳過去”

柯子炎大笑:“到時候要給我記功。”

三哥小動聲色,心中安然,因為他早有安排,錢世康小組並不因他被捕而消失:

如果他沒有按時返回隱蔽點,趙尚義會自動接替指揮,把港口動態用電報發出七,

上級可以根據港幾動態分析敵情變化。

柯子炎還有情況要透露,與軍事情報無關,比較私人:剛才捕住老二時,他說過彼此想念,其實他知道老三想念柯特派員隻是調侃,老三真正想念的是自家老父錢以未。老三一定提審過劉樹木,知道行動組追蹤金門,所以迫不及待也跟上島來。如此看來錢以未可能確實就在本島,大家繼續努力,電許餞家父子可以在牢堪『見上一麵。

“隻怕不太容易。”乏哥說。

“不找到哪裏可以?”柯子炎說。

柯子炎把右手掌張開,舉到麵前,讓三哥看他的指頭。窗外投進的陽光從他的指縫照過,他的指骨畸形披光線描述得非常明顯:食指與中指彎曲變形,骨節膨大

他這兩個手指頭本來可以用來刻字,被刑訊打折後再也拿不了刻刀,但是小妨礙開槍,也不妨礙用匕首。這麼多年裏,他用這兩個指頭殺過不少人,有日本特務,有共產黨,還有無辜人員。他在殺人時從不手軟,冷酷無情,同僚以“血手”

稱之,否則他不可能得到信任從共黨叛徒幹到中校特派員。在抓過、殺過那麼多人之後,他心裏一直盼望有朝一日能夠抓住一個人,把這個人吊起來折磨,打斷其手指,傷害其家人,逼其招供、投降,然後槍斃。這個人是誰?就是錢以來。

他挖掘“錢以未連線”不遺餘力,除了要爭功討賞,也因為心懷恨意。他與錢以未是兩代人,彼此從未見過麵,隻因刻字神交,何來怨恨?岡為他本可安安分分做一個普通人,憑一把刻刀吃飯,生兒育女,養家糊口,不必家破人亡,傷筋斷骨,人不人鬼不鬼變成“血手”,活為行屍走肉,死後下油鍋萬劫不複。追根溯源是共黨宣傳蠱惑害了他,錢以來罪有一份,當年錢有兩枚長方章讓他印象至深,

直接印人他的腦間,把他“赤化”。

“說法真怪異。”二哥說:“我自認是變態。”

如果錢以未落到柯子炎手上經不起刑訊而投降,柯子炎會感到很滿是,因為不僅僅他會投降,他曾經景仰的錢先生也一樣,彼此不分高下。錢以未不投降,

柯子炎會把他親手除掉,無聲無臭,悄然消失,算是成全錢先生,也是討個道理,

請錢先生為柯子炎曾經有過的遭遇和不幸負責。讓餞以來死於己手以命相償,“錢以來連線”在自己手裏挖除,而自己還活著,這種感覺很好。行屍走肉也要強於死人死線“其實你無能為力。”二哥說:三哥斷言柯子炎找不到錢似來,更挖不掉其連線。這條線的關鍵不僅在人,還在其維係,是什麼東西把這些人維係起來?是共同的理念、信仰和精神,,搜捕殺害錢以未並不能傷其精神,毀其維係。這種維係不僅存於地下黨內部,更在兩岸城鄉裏巷之間,如果它生於千萬百姓心中,融在大家共同的曆史血脈裏,“錢以末連線”就永遠切忻不斷,無論時口,不管風雨,它總會一再覺醒,斷而再起,死而複生。

“你可以了解錢亞清怎麼變成錢以未。”三哥說,“秘密其實都在這裏。”

柯子炎說:“這個來曆我知道。他本是乙未,不是以未。”

三哥說:“說來也不算秘密,其中之要就是信仰與精神。奮鬥勝利都靠這個。”

柯子炎嘲諷:“錢家老三自以為是,其實自己是鷗鴿是鴿子都沒搞清楚。”

二哥說:“我清楚狗嘴照沒有象牙。”

柯子炎稱自己嘴裏還真是長有象牙,此前含而不露,事到如今,可以一現真容。

老三口口聲聲父親長父親短,心甘情願當孝子為自己從未謀麵、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這個錢以未,不惜冒死潛上金門,其實他根本就不是錢以未的兒子。

三哥說:“少來狗叫。”

“說的是實話,信不信隨你。”

柯子炎原本不知三哥別有來曆,隻知道是錢家老三。去年舊曆四月二十那天,

廈門漁港小巷外初次交手,柯意外發現老二三長得跟錢家人大有不同,真是鴟鴣鴿子不一般。後來了解,原來老三不是錢以未元配所生,錢以未在台灣還有別的女人。

柯子炎感覺這是…條線索,特地安排人在台灣追查卻發現錢以未在台灣從未再娶,老三查無出處。為這件事,台灣一組特務掘地三尺,梳理日據時期大量檔案,

終於從一個已經回日本去的舊監獄官處查到線索。原來老三的生身父親叫林鵬,

是舊日台灣地下反日組織成員,屬於錢以未那一係統。老三出生之前,林鵬被日本人捕獲,死於刑訊。其妻同時被捕,因懷有身孕,且知情不多被釋放。其後幾年日本特務一直監視林妻,懷疑她與地下組織還有聯絡。有一次一個疑為地下聯絡員的女子偷偷潛到林家,被特務發現,組織突襲,林妻持菜刀抵抗,幫助那個女子逃走,白己被日本特務用刀砍死。此案前因後果日本警察心知肚明,所謂“遇劫身亡”之說實為故意作假。林妻亡故盾老三淪為小乞丐,錢以來在獄中得知,

設法托人將他送往廈門,聲稱是自己的兒子。林鵬夫婦原本都是錢的部下,錢以未照料同誌的遺孤也在情理之中。錢家人因為老三長個高顴骨,認定是自家人,

其實鷓鴣鴿子都是鳥,閩南台灣一帶顴骨高的人多的是,並非隻有錢家。

“那兩個死的才是你親牛爹娘。好心告訴你,讓你到陰間才好相認。”柯子炎道。

三哥冷笑:“鬼話一概不聽。”

柯予炎清楚老三早已刀槍不入,他不指望老三知情後翻然悔悟,願意供出假父錢以未的下落。說到底錢以未和林鵬夫婦同樣都是共黨,老三怎麼說都是叛逆崽予,子承父誌,尤論認誰作父,落到柯特派員手裏都一樣。此刻柯特派員想知道老三喜歡哪種死法,老虎凳刑訊,還是零刀碎割?可以自選,他會酌情關照。

三哥說自己從來不信邪,也沒怕過死。當年日本人當著他的麵打死他的老師,

引他走上這條路,從那時起他出入槍林彈雨,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但是我還要看你下地獄。”二哥說。

柯子炎批評老三不如老四。錢家小妹在廈門被圍,舉著一顆手榴彈,拉弦還喊臥倒,知道饒人一命,隻小過不被領情,終究死於亂槍,說到底怪不得別人,

是她自己活該。老三老四不是一個種,卻出自同一門,膽大敢死,老四回到廈門,

老三來到金門,一個跟一個步人死地,難道相信老天永遠跟自己同邊?相信自己子彈打不死?既然一切都因信仰,有信仰的人會勝利,那麼就勝利吧,有信仰的人不怕死,那麼都去死吧,有朝一日有信仰者統統死光,世界上剩下的全是行屍走肉,豈不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