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逼出來的謊話(2 / 2)

對此,茅海建先生總結說:“在其開始,伊裏布還是誠實的。後來奏報與英方交涉,雖不乏‘天朝’的大話,但大體情節仍為可靠。隨著道光帝一道道攻克舟山的嚴旨,他的奏折越來越言不由衷,而獲知其已被免差後,竟滿紙謊言。”伊裏布自然有伊裏布自己的帳,但那種“容不得半點不同意見、強求一致的政治體製和君主作風”,難道不正是謊言的催化劑嗎?從這個意義上也可以說,伊裏布的撒謊,其實是逼出來的。

楊芳和奕山也一樣。

楊芳和奕山被派到廣州之前,琦善已被罷免。這當然是楊芳和奕山的前車之鑒。何況同時還有一道“明發上諭”。在這道諭旨中,道光皇帝痛斥琦善的“辜恩負國”和“喪失天良”。道光皇帝說,琦善“被人恐嚇,奏報粵省情況,妄稱地利無要可扼,軍械無利可恃,兵力不固,民情不堅。摘舉數端,危言要挾,更不知是何肺腑!”事情很清楚,既然如實陳詞是“危言要挾”,實事求是是“辜恩負國”,實話實說是“喪失天良”,那麼,楊芳和奕山除了撒謊、編謊、捏謊,又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呢?

因此,楊芳和奕山幾乎是一到前線就撒謊。不像伊裏布,挨到最後才撒起謊來,效果當然不好。楊芳和奕山的撒謊可以說是有計劃有步驟有預謀的,至少,也做到了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事實上楊芳剛到廣州,清軍就打了一個敗仗,琶洲、獵德、二沙尾炮台淪陷。然而楊芳卻在奏折裏隻字不提,僅虛筆帶過,道是英軍前哨“探至省城相距十餘裏遊奕”。然後筆鋒一轉,大談自己如何布防,宣稱“可以仰慰聖廑”。遠在北京的道光皇帝哪裏知道“省城相距十餘裏”是什麼概念?又哪裏知道“遊奕”是什麼意思?隻是感覺情況尚好,於是在上諭中稱“覽奏稍紓憂念”。

這是1841年3月6日的事。3月12日和3月17日,楊芳又再次上奏,謊稱清軍“大捷”,殺敵無數,弄得道光皇帝興奮莫名,諭令正在途中的“靖逆將軍”奕山“一俟大兵齊集,即設法斷其歸路,痛加剿洗”。道光皇帝的上諭是4月2日發出的,而事實是,早在3月18日,英軍便肆虐於省河,廣州城岌岌可危。於是,楊芳便隻好在3月22日和廣州將軍阿精阿、廣東巡撫怡良聯名上奏,請求道光皇帝批準恢複通商,理由是“逆夷”在我痛擊之下,“今俱不敢妄圖”,隻不過“希冀照常貿易”而已。因此不妨“將計就計,冀其墮入術中,於剿辦或有把握”。4月3日,等得心焦的楊芳、怡良又再次上奏,請求批準通商,“暫作羈縻,以便從容布置,可期計出萬全”。在楊芳等人看來,我軍既然打了那麼多勝仗,萬歲爺該給個麵子了。

誰知道光皇帝覽奏勃然大怒。他的憤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若貿易了事,又何必將帥兵卒如此征調?又何必逮問琦善?”是啊,何必呢?

楊芳等人沒有話說。因為他們不能說:“我們根本就打不贏。不同意通商,別無出路。”

於是隻好接受處分:革職留任,以觀後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