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黃泉無精舍今夜宿誰家 (2)(2 / 3)

顧瑛主持的文學大沙龍,自然美女成群,佳人似雲,可絕非時下達官貴商在一起磕藥灌XO放縱肉體的低俗派對,那種如夢如詩的環境中,小紅低唱才吹簫,能入場的又皆一代風流名士,詩酒歌會,人皆望之如仙,讓所有參加者流連忘返,其情其景能回味半世。名畫家張渥把至正八年三月的一次歡會繪成《玉山雅集圖》一幅長卷,大文豪楊維楨親寫“雅集誌”題於卷後,以筆墨淋漓盡致描繪了當時的盛況:

《玉山雅集圖》一卷,淮海張渥用李龍眠白描體之作也。玉山主者為昆丘顧瑛氏,其人青年好文,通文史,好音律。鍾鼎古器、法書名畫、品格之辯,性尤輕財喜客,海內好文之士嚐不造玉山所,其風流文采出乎流輩尤為傾倒。故至正戊子二月十又九日之會,為諸集之冠。冠鹿皮、衣紫綺、坐案而伸卷者,鐵笛道人會稽楊維楨也。執笛而侍者,姬為翡翠屏也,拆香幾而雄辯者,野航道人姚文英也。沉吟而癡坐、搜句於景象之外者,苕溪說者郯韶也。琴書左右、提玉塵從容而色笑者,即玉山主也。姬立侍者,為天香秀,展卷而作畫者,為吳門李立。傍待而指畫,即張渥也。席皋比、曲肱而枕石者玉山之仲晉也。冠黃冠、坐蟠根之上者,匡廬山人於立也。美衣小束帶而立、頤指頗從治者,玉山之子元臣也。奉肴核者,丁香秀也。持觴而聽令者,小橘英也。一時人品,疏通雋朗。

隻要我們時人還有稍許的“想象力”,就可以讓這幅“勝景”在腦海中鮮活地“複活”出來,而且,比《韓熙載夜宴圖》中的場景更為稱道的是,這次集會“華而不靡”,氣氛更健康,人物更風流,較之古人西園、金穀、蘭亭之會,可謂集大成者。由於楊維楨等大詩人的品題和唱和,“玉山佳處”名聞遐邇,文人薈萃。詩酒之餘,他們更是創作了大量作品,結帙成集。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江南亂起,烽火四處,衝殺的嚎叫和戰鼓的由遠而近,更讓依稀耳聞的“玉山佳處”主客倍感珍惜眼前的一刻,人生別易聚難,死生無常,此時的長歌歡笑,已經浸沉於黑色未來的陰影之中。於是乎,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包括顧瑛本人,更是酣飲沉醉,加倍珍惜這日後不再的夢幻般生活:

天風吹雨過湖去,溪水流雲出樹間。

樓上幽人不知暑,鉤簾把酒看虞山。

晴山遠樹青如薺,野水新秧綠似苔。

落日湖光三萬頃,盡隨飛鳥帶將回。

雨隨牛跡坡坡綠,雲轉山腰樹樹齊。

江閣晚天涼似洗,隔林時有野鶯啼。

紫茸香浮薝卜樹,金莖露滴芭蕉花。

幽人倚樹看過雨,山童隔竹煮新茶。

(《湖光山色樓口占》)

如果說這首詩還是在美景與美酒的陶醉中暫時可以忘卻痛苦的話,下一首詩已經顯出在大風暴來臨前燈紅酒綠生活中詩人的莫名恐懼了:

木葉紛紛亂打窗,淒風淒雨暗空江。

世間甲子今為晉,戶裏庚申不到龐。

此膝豈因兒輩屈,壯心寧受酒杯降。

與君相見頭俱白,莫惜清淡對夜。

(《可詩齋口占詩》)

至正十四年,由於江南戰火越燒越廣,越燒越近。顧瑛受江浙參政董摶霄所舉,參與元朝水上平寇和賑濟饑民的工作。又隔一年,他被舉薦為昆山知州,級別挺高,但顧瑛兩句詩道出了真情:“補官使者招入粟,一紙白麻三萬斛”,原來,這個官職是要掏銀子(可用糧食抵換)來買的。所以,此官未做多久,顧瑛就辭職而去。當然,如果不辭官,張士誠軍隊殺至,也沒什麼好果子吃。正是這個“知州”官職,最後也是要顧瑛老命的“索命狀”,因為他的“級別”,使其名字赫然列入日後大明王朝“黑名單”中。

張士誠政權期間,顧瑛為逃避出去做官,在玉山山陽為自己開土鑿墳,周遭遍植黃金桂,題墓廬匾雲“金粟”,作對聯雲:“三生已悟身如寄,一死須教子便埋”。並提前為自己寫好一篇詳盡的“墓誌銘”(提前了十一年)。顧瑛偏好桂花,其詞《水調歌頭·天香詞》乃盛年盛景所作,最能彰露他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