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病痛,才會思考哲學問題。一般來講,每隔一陣時間,我都要服用“感冒通”來治療偏頭痛。小小一塊九一盒廣州出產的普通感冒藥對我有奇效,這種藥能治療我的憂鬱症、偏頭痛、傷風感冒,還甚至能當鎮靜安眠劑使用。它能讓我在第二天早晨醒來時渾身輕鬆,恍若隔世。我的頑疾、痼疾,就是偏頭疼,這種疾病困擾了我十多年,我使用過各種止痛藥,連麥角胺咖啡因(此藥現在已不發售)有時也止不了我的偏頭痛。這種病隔一些天就沒有任何預兆地發作一次,左半部腦袋裏麵似乎有根大針(鈍頭的)在刺我,眼睛發脹,眩暈幾乎讓人全然喪失人生樂趣。我吃過各種昂貴的西藥,甚至在夏威夷我還購買了多瓶美國製的止痛劑,似乎對我的偏頭痛都沒有任何用處。這些藥長吃下去後不僅不止痛,還令人腸胃受損。偶然有一次治小感冒,我服用了明興感冒通,僅僅兩小片,二三十分鍾後,陣陣愜意襲來,全身完全放鬆,慵懶舒適之境非言語所能表達。它既不是安眠藥,又不是專用止痛劑,卻對我產生雙重甚至三重的效能,最妙的是我感覺它鮮有副作用。
我們從黑暗中誕生,最終歸於黑暗。潮起潮落,生命就這樣湧上然後又消失。悲傷逐漸減少了。現實的世界不可能有太多時間令人傷懷,隻有在我們肉體消失後才有充分的時間和空間與所摯愛的人團聚。生活瑣碎的內容很快就把我們大多的疼痛和痛苦淹沒了。如同海底的礁石,它們一直在那裏,但被水浪重重地壓迫著,被暗流一點點磨蝕著。
按照西方精神健康標準,國人可能百分之八十以上均需要醫療輔導和精神治療。焦慮、憂鬱、神經質、沮喪、頹唐、失敗的感覺,在物質社會,特別是網絡時代,生活和精神的壓力如此虛無和巨大,幸好我們是老莊的後代,血液裏流淌的“佛”和“道”成為消痛劑和阻凝劑。
網絡也在發病,利欲熏心的時代病。在某個網站上,一個臭名昭著的長久以來靠點擊率造假的書商,以低成本炒作為目的,糾結一兩個網上寫手和幾個手下,對網站開始大肆圈地活動,把一部網上撰寫的裹腳布一般臭而又長的明史帖子用造假軟件點擊到幾百萬之巨,造出無數馬甲造勢,使得一個本來陽春白雪的曆史欄目因為書籍市場的火熱也變成了虛擬而又熱鬧的勢利場。書商、胥吏聯手,號稱這部數百萬點擊率的“作品”是一個“白領”公務員“業餘”時間頭懸梁、針紮腿嘔心瀝血“創造”的曆史“傑作”。看到“白領”一詞,我啞然失笑,真不知此詞是哪個silly ass最早使用的,人們總不把這個形容詞當名詞使,其實“白領”後麵有個後綴:“工人”——人們總是忘卻了真正想要表達的後綴名詞“工人”二字。國人總愛篡改舶來品詞語,結果是注重了形容詞修辭語,而忘了關聯名詞。白領工人(不管他是否是胥吏一樣的公務員)實際上比藍領工人悲慘許多倍。我們應該羨慕藍領工人,起碼他們的汗水能衝刷內心汙垢,沉重的體力勞動能讓人有吃下一頭驢的好胃口。雖然“領子”是藍的,天天洗一洗好了,芳香的、清潔的洗滌劑多麼好聞呀。
“白領”——淒慘的、終日坐在空調房子不見天日的、強作歡笑的、小肚雞腸的、爾虞我詐的、自顧自利的、無事生非的、你死我活的、猥瑣不堪的、在網上製造假點擊率想出書買房的——白領奴工,可以想見,他沒有食欲,沒有性欲,隻有貪欲,隻有精致的衣衫,精致的飾品,連擺在桌上的小件東西都是台灣式蕞爾的精致,上麵還有二三“俊逸”輕飄的筆體寫出幾句人生格言,諸如“隻要使勁努力人生就會有豐碩回報”什麼的……其實,可以推測,這幾個人對名聲的渴望和掙銀子的貪欲,和年代久遠的腳踏墊一樣粘答答見不得人。
他們肩膀上的頭皮屑、脖子上的皮疹粒,大腦裏的腳氣,夾縫中的股癬,以及那用香水也遮掩不了的自欺欺人的炫耀“腋臭”,構成他們生活陰暗而又最真實的一麵。可憐的人,似乎永遠沒有明天,因為他們生活在欺騙之中。網上的他們天天精神分裂,其“真身”永遠裝好人,其“馬甲”分身肆意破口大罵。由此推之,他們周圍的同事和網上的“鄰居”都是潛在的仇人,要隨時提防張張笑臉後麵的毒汁,他們即便能夠攢足了一筆小錢去旅遊——旅遊到天盡頭,看著藍天大海石頭山,也忘記不了心裏的沉甸甸,忘不了自己上司那張陰險的臉,忘不了胥吏同事猜疑的眼神,忘不了造假點擊率隨時可能被拆穿的恐懼。
可悲的,這些人回家之後剛剛卸下麵具,接聽某個電話後又感心事重重,他們會陷入永無休止的自我折磨和精神戕害。利益,蠅頭小利,使得他們的頭上箍上了一個剛硬無比的麵具。與之相比,還不如正大光明的乞丐,他甚至可以在夜裏擺脫一切束縛,像個瘋了的詩人一樣赤身裸體跑在喧鬧熙攘的花城街頭,高呼“打倒強權、正義、高尚、榮耀、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