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出於亂世(3 / 3)

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如此離奇的帝王之路,一般人總以為是宋太祖趙匡胤的獨家大戲。為此,清初大詩人查慎行(字悔餘,號初白,1650-1727)有詩道曰:“梁宋遺墟指汴京,紛紛禪代事何輕!也知光義難為帝,不及朱三尚有兄。將師權傾皆易姓,英雄時至忽成名。千秋疑案陳橋驛,一著黃袍遂罷兵。”這位金庸大師的數世祖與金大師一樣,名重一時,但對於史學均是半瓶子醋,明顯地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家學淵源”,可窺一斑。何者,查慎行對五代隻是皮毛之知,最後兩句的疑詑更是凸顯老查的淺薄:似乎趙匡胤黃袍加身之事人世間隻此一件,陳橋一事竟讓老查大跌眼鏡(甭說,清朝前後已有眼鏡從西洋傳入)。其實,在那“王政不綱、權反在下、下淩上替、禍亂相尋”的五代,由軍士鼓噪、擁主帥為帝的事情,成功的就已經有四件之多:後唐明宗李嗣源、後唐廢帝李從珂、後周太祖郭威、最後一個才是宋太祖趙匡胤。至於未成功的“擁帝”事件,也有好幾件。其一,石敬瑭當河東節度使時,一次出獵,軍中忽然有人大叫“萬歲”,把當時正“韜光養晦”的石敬瑭嚇得夠嗆,忙下令斬殺為首的兵士三十多人;後晉大將楊光遠率軍至滑州,又有軍士稱要擁楊光遠為帝,老楊還挺明白,表示:“天子豈汝等販賣之物”,嗬之而止;其三,大將符彥饒在瓦橋關守戌,有裨將帶兵士欲“擁立”老符。符將軍佯允,約定轉天在府街大會將士,“遂伏甲盡殺之”——可見,大亂季世的五代,承襲唐朝中晚期河朔諸藩鎮的跋扈之風。每有節度使死去,唐帝即派中使到軍中“觀察”軍情,因軍士請授與他們自己推舉的人為新節度使。“至五代,其風益甚,由是軍士擅廢立之權,往往害一師,立一師,有同兒戲。”也是一報還一報,“藩鎮既蔑視朝廷,軍士亦脅製主師。”軍人們之所以愛搞擁人為帝的把戲,不外乎是出於這樣的事實:“將校皆得超遷,軍士又得賞賜剽掠。”如同大公司下麵七、八個人的小公司,小頭目也稱總經理,自然其餘數人可立馬被升為副總經理、總監等等,瓜分資財便當,名聲又好聽。最可笑的當屬後唐大將趙在禮。當時,軍士皇甫暉暗知軍士思歸欲為亂,就劫擁軍將楊仁晸為師,楊將軍不從,被殺;接著,皇甫暉又推一個人緣好的小校為師,不從,又被殺;於是,皇甫暉率一大幫軍士直趨趙在禮處,把兩顆血淋淋人頭往老趙麵前一扔,大叫:“不從者視此!”老趙不得已,“遂為其師”。此情此景,與唐朝的涇原亂兵劫朱泚、辛亥革命時兵士劫黎元洪一樣,都是兵士愛玩的一幕戲。事成,大家升官發財;事敗,有冤大頭一人全家扛禍。

富貴險中求,趙匡胤一念成福,造就兩宋三百餘年基業,確實個人奮鬥史上一個大大的“佳話”。推論“翊戴”之功,石守信、高懷德、張令鐸、王審錡、張光翰、趙彥徽皆得授節度使位號,細究這些“功臣”的原職,皆是殿前都指揮使、騎軍都指揮使、殿前都虞侯這樣的京城禁軍大小頭目,所有這一切,均明白無誤地透露著一個消息:陳橋兵變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不折不扣的政變!建隆二年,趙匡胤罷去慕容延釗的“殿前都點檢”一職,以免“點檢做天子”的讖言重演。曆史上的“大事”,往往前一出是“正劇”,後一出摹仿的是“喜劇”,偏偏“黃袍加身”此等大戲,郭威和趙匡胤,兩出都是“正劇”,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