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次數和消費限額(當然茅台是喝不起的)的聚餐,都是隨性的,也是歡樂的,如同《深夜酒桌》可以無限暢飲,飯桌上的夢想也不設上限。
那次午餐讓王二終生難忘。飯菜上到一半,一名女同事拿起手機,一隻手滑動了幾下,另一隻手立刻捂住嘴,兩滴眼淚從薄薄的鏡片後麵流出,落在捂嘴手的拇指和食指……她沒有去拿紙巾擦。
——你怎麼了?飯桌上有人看到了驚訝地問她。
——XX,啊?……她沒繼續說下去,把手機遞給身旁的人看。
——XX……啊?!什麼時候的事?幾周前她回來還見過麵呢。看到短信的同事同樣捂住了嘴,瞠目結舌。
打開短信的手機,在圓桌上傳了一圈,女的看了要麼捂嘴,伴隨著幾滴淚水,要麼張大了嘴,啊!男的克製些,表情凝重。一時,桌子上方的空氣凝固了,讓王二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是的,一周前那個路人的電話是真的!她就是一名前同事,事發時已經離職了……手機裏還存著辦公室的電話……那個路人用她的手機打了保存在電話簿裏的辦公電話……”王二不敢想,如果當時去了現場……如果在跟同事確認安全到家後,再想想還有前同事……僥幸嗎?後怕吧?……如果她是在任同事,他會怎麼處理?她還會把那個電話當作騙子一掛了之嗎?作為公司負責人他該承擔什麼樣的責任?弱小的公司該如何應對一個逝去的生命?該如何跟她父母交代?如何應付媒體的狂轟亂炸?……
四
兩個中年男人的飯局,沒有肉體的作樂,卻有心靈的尋歡。酷熱的北京,清涼的餐廳,一天中午,王二和好友邊吃邊聊。
一個人對死亡的感受,諾齊克說,是在父母雙雙去世後,他自己的死亡對他來說,就變為真實的。二十年前,那個悶熱的上午,王二永遠忘不了父親突然變得僵硬而冰涼的身體,靈魂拋棄了肉體,在另一個世界與祖輩們彙合……持續多年,都讓王二魂牽夢縈,思念不止。——對於北京一中年導遊中暑不治而亡的新聞,王二想起父輩。
中年是人生的中途,在創業的路上幾經折騰摸索的王二,也進入過幽暗的森林。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意外和疾病成了王二小時候玩伴零星離世的兩大禍首。與高壽的老人去世不同,中年人的離世對一個家庭是個致命性的摧毀。
甚至幾年前,00年代畢業的大學同學,四十出頭,正值壯年,也開始零星地離世。學新聞的王二所在行業,有個數據長年穩定不變,“一線新聞從業人員的平均壽命隻有45.7歲”。王二幹了近10年的一線編輯記者,距45.7歲還有10年時,他逃離了行業,倒不是因為怕死。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年代前夜,王二蠢蠢欲動,像剛學會遊泳的少年,一頭紮進競爭激烈的標準泳池,嗆水,大口喝水,肌肉抽筋都是難免不了的。
這些年創業中不時曝出的初創公司創始人或合夥人英年早逝的新聞,王二專門做過一次猝死相關的基因檢測,結果顯示,他不會在某個加班的深夜丟下老婆孩子,一命嗚呼。順便一起,王二還做了酒精耐受度的基因檢測,滿分100,王二得分85,跟一個女同事的滿分相比,心有不甘,但也隻能相信科學。
王二一出生就出現了嚴重的休克,要不是“科學拯救”王二就成不了王二了。好友說,我比你多幸福三天,出生三天後才得的破傷風。醫院怕傳染不讓住院,父母在醫院樓外搭帳篷睡覺……
好友是一個大學教授,飽讀詩書,尤好文史哲。他說,無論從曆史社會發展,還是個體生命存在來看,由於不可避免的戰爭、瘟疫、疾病、災害等,人的生命不確定性遠比確定性大,不是有句諺語說嗎?“Death keeps no calendar,死神沒有日程表”……
最後,好友引用了楊絳先生的一句話,作為我們午餐的結束語。王二認為以此結束此文,也很妥帖: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劫後餘生,萬般皆苦,唯有自渡。